作者:秋水麋鹿
第54章
顾阿纤被这句话吓得几乎一晚上没有合眼。但是元恪一直在外面忙粮草的事,直到第二日天亮才回来。
顾阿纤困得迷迷糊糊被他扯起来,不知道他想干吗。直到被他放到马背上。
“你要放我回去?”她揉揉眼睛。
元恪勾唇,“我要带你去北虞。”
北虞?
顾阿纤瞬间清醒,立刻就想跳下马去。“我不去。”开什么玩笑,北虞,千里冰封之地。
“听话,我带你去盛乐。等你玩够了,再把你送回来。”
听到他还想哄自己,顾阿纤气得眼睛睁的圆圆的,“我做什么要去那么远?我现在就够了。”
元恪充耳不闻,旁边三十几名随从也上了马。
顾阿纤这才觉得不对,“那些人不走吗?”几十万大军就抛在这儿?
“陛下昨日派来了新的统帅,锺离久攻不下,准备撤出南地。”元恪顿了顿,“我知道卫宴回去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救你。我先走,大军过几日开拔,他一定料不到。”他胳膊紧了紧,“别挣扎了,你乖点,我不想打晕你。”
“我不要去北虞。”顾阿纤哭唧唧道。
“嗯。”元恪将狐裘给她紧了紧,一夹马腹,从后营奔了出去。
寒风呛过来,顾阿纤只能闭紧了嘴,心里又憋屈又绝望。她朝那些随从望去,见有两名随从怀中似乎也抱着女子。心里立刻升起疑惑。那是谁?
马队刚进入密林,就遇到伏击,最前面的骑手被绊马索连人带马翻了过去。元恪一点都不紧张,他们北人骑术好,纷纷越过。紧接着,树林中钻出数十名弓箭手,但是似乎心有顾忌,箭矢并不密实。
慌乱间,顾阿纤瞥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卫宴?她刚要张口呼喊,元恪就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随后,马队分成三队,分别朝三个方向奔跑。顾阿纤这才明白那两名女子是做什么用的。她拼命挣扎,但是元恪的手劲极大,连呜咽都透不出来。
“该死。”元恪低骂一声,鞭子狠狠抽着马臀,玉骢马简直要飞起来。
顾阿纤扭头,眸光正对着卫宴铁青的脸色,他到底还是认出了她,带着几十名随从追赶在后面。
元恪的随从纷纷落后一步为他拖时间,顾阿纤只觉那只胳膊要把自己胸腔都勒断了。
当甩得后面的追兵不见的时候,顾阿纤心中又生出一丝绝望。元恪突然抽出一块帕巾塞进她嘴里,紧接着勒停马抱着她跳下来,狠狠一抽马臀让马儿自行奔跑。他则揪着顾阿纤往山林的深处走去。
顾阿纤被他拽地跌跌撞撞,山地越走越高,隐约可见深涧。
“别怕,翻过这座山就好走了。”元恪喘着粗气道。
顾阿纤早把帕子取了出来,“你何必呢,你自己走多好,我没力气了。”她刚说完,就觉身体一斜,脚下一空,还来不及尖叫,人就从滚了下去。意识消失的前一瞬,她只恍惚看见了元恪扑了过来。
睡梦中,她一会儿梦见自己是只兔子,一会儿梦见卫宴是只兔子。画面变化之间,她站在甜水巷里,看见对面卫府张灯结彩似乎在办喜事。她着急要过去,顾夫人拉住她,“别去了,你久不回来,卫宴问我们要人,我们拿不出来,只好把你阿兄嫁了过去。”
顾阿纤瞠目结舌,“阿兄,阿兄与卫郎都是男子。”
顾夫人撇撇嘴,“你不懂,如今建康就兴这个。”
她大惊之下,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入目就是昏暗的光线,黑漆漆的山壁。她艰难坐了起来,只觉嗓子火烧火燎一般的干渴。四下一看,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山洞。元恪阖着眼就躺在不远处,衣衫破损。
她坐着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动都不动。只可惜现在外面天色昏暗,不然倒是可以偷偷溜走。
天色愈加昏暗,山风呼啸。这洞不深,所以不断有风灌进来。她有狐裘,倒还可以忍受。但是元恪穿着棉袍,且很多处刮坏了,估计冷的够呛。但是,都这半天了,为什么他一动也不动呢?
顾阿纤有点害怕,嘟囔着不会是死了吧?慢慢移过去。用手试探了一下鼻息,有气但是......
她把手移到他的额头,手心滚烫。
他生病了,还病得不轻,我可以跑了。
第一反应是这个,然后就是焦急,天怎么还不亮?
她回到一开始醒来的地方坐下,时不时看一眼元恪,再看一眼洞外,心急如焚。到底没办法睁着眼一整夜,所以后半夜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睁开眼,天空泛起鱼肚白,密林里一片静谧。元恪还是一动不动。顾阿纤轻手轻脚走过去看了他一眼,用手再次试探鼻息。还活着。她松口气。想了想,她把狐裘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转身离开山洞。
她在外面找了根木棍,一面拿在手里做个依仗。但是不过才行了几十米,她叹口气又返了回来。到底不是这回事。她虽然能走,但是元恪留在这里多半是活不成了。他人发着烧,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伤势。等她回到锺离找人,怕是很难再找到这个偏僻的山洞了。
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她还是很难狠下心看着元恪孤单死去。
回到山洞,她简单查看了一下元恪的身体,发现除了手部擦伤,右肩上上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想来定是因为这个才发起烧来。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元恪腰间把匕首拔,出来,将自己的裙裾割下来好大一块布条,给他扎上。忙完这个便手足无措了。
他不会死吧?
她抱着膝坐在一旁,忧心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元恪勉强睁开眼睛,沙哑着问,“你在哭什么?可是饿了?”他幼时桀骜不驯,因为反抗经常被关起来不给饭吃。饥饿的时候,整个胃都像在搅着劲翻腾。他觉得顾阿纤娇娇软软一定是受不了这个才哭的。
顾阿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瞧着元恪脸色惨白显然是快要死了。再加上天又要黑了,她又冷又饿又后悔,禁不住就呜咽出声。
“你好了?”她惊喜地扶住他,转而一想,我高兴什么?他好了我不就跑不了了。
元恪栽了一下,昏昏沉沉,他勉强坐起来看了一下摸了一下绑的那块东西。顾阿纤为了不让他的腿再流血,用了好多布,绑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动了一下,顾阿纤马上道,“你要解开是吗?解开又要流血了。”
元恪费力地从腰间的荷包摸出一个小扁匣。顾阿纤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褐色的粉末,“敷到腿上是吗?”
元恪点点头。
敷好药,重新绑上布帯,元恪气色似乎恢复了一丝,“你怎么不跑?”
顾阿纤低下头不语,悔的肠子都青了。
“真可惜,”元恪嘴角挑着嘲讽,他拾起身后的一个不大的布囊,从里面掏出几条肉干递给顾阿纤,“没有水,你再忍忍,明日翻过山就有河,到时让你喝个够。”
顾阿纤扁扁嘴就想哭,她知道她错过最好的逃跑时机。早知道他会醒过来,又有药又有肉,她还管他做什么?
元恪见她不接,干脆塞进她手里,捡起地上的狐裘盖在她身上,然后走到洞口坐下。
顾阿纤知道,这是防止她逃跑。洞口不大,她要迈过他的身体,以习武之人的明锐,一下子就会察觉。
“我要回锺离。”
元恪嚼着肉干,没有理她。他现在体力不支,头还昏昏沉沉,只不过强行撑着而已,就是顾阿纤都能轻易把他撂倒。他装出一副好了的样子,就是为了迷惑对方。
第二日,他恢复了不少,立刻揪着顾阿纤赶起路来。
顾阿纤觉得他简直不是人。那伤口之于他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他右肩虽不能动,但是左臂依然强劲。她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两人翻过山,到了山下的一个小县里。
元恪没有进县城里去。他带着顾阿纤去一条岔道等着,等犊车过来,把顾阿纤推倒在路上逼停了犊车。
“你,你怎么能这样?”顾阿纤难以置信,“他们都把车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人?”她简直不敢回想,浑身发着抖。
“不杀了他们,难道等他们回去报信说有人抢了犊车?这里不是北虞,说不定卫宴就在哪里等着。”元恪懒洋洋地驾着车,脸上丝毫没有一丝杀人的自责。
顾阿纤这才明白王珞评价元恪的话。刚才元恪把人揪下去,让她上了车。他很平常地走过去,抽出匕首,面色平静。就好像这是与呼吸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再无需诧异。
“卫宴绝不能留着,”他自然自语道,“我从没见过这么了解我的人。在他面前,我根本藏不住秘密。这样的人留着,是北虞的灾难。”
他瞥了一眼顾阿纤,嘴唇微勾,“他还是会来找你的吧?我们得早点回盛乐。不然,怎么热情款待建康最盛名的郎君呢?”
第55章
盛乐远在漠北,环山绕水,一马平川。这里支流众多,是水土最肥沃的地方。
“可惜你来的时候是隆冬,不然我可以给你摘沙棘吃。”元恪笑着说,“你吃过沙棘吗?像豆子一样小,非常酸。把它的汁水挤出来放进酪里,淋上蜂蜜,又酸又甜。”
顾阿纤把头扭到一边,鼓着脸不理他。
也许是快到盛乐,元恪心情很好,不住地给她讲着北虞最美味的食物。但是讲来讲去,不是炙这个的肉,就是炙那个的肉。
“我们北虞盛产牛羊,不像你们大京,杀头牛都要抓起来。”
顾阿纤把头扭到另一边,还是不理他。
“别着急,你的卫郎很快就会来了,只不过不知道他要怎么来?”元恪笑一下,“你说,他是偷着来,还是正大光明的来?”
卫宴是正大光明来的。
大京的皇帝窝囊,过惯乐偏安一隅的好日子,怕北虞来年春天再战。他们这回是托了卫宴设计焚烧粮草的福。但是北虞兵强马壮,杀回来是迟早的事。大京皇帝连忙献上黄金、布帛和美人。并且派使者送来一名公主和亲。
卫宴就是护送的一员。
顾阿纤被元恪安排到他院子的隔壁,一座小阁楼里。
北地的院落没有南地精致,但是大开大合却是一派自在山水。她在这里哪里都可以去,想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出府。
这里的人从不喝茶汤,只饮酪浆。为了让她更习惯点,元恪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南地的女奴,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却煮得一手好茶汤。
盛乐的商市繁盛,胡商众多,什么都能买得到。有时候元恪不忙了,也会带她去四处走一走。饿了就去胡人的食肆里喝羊汤吃胡饼。
虽然自在,但是她还是极度的想家。
一日,她正在羊汤摊喝汤,突然听到大京使臣来访的消息,极度惊讶。
元恪拿着胡饼的手顿了顿,狠狠咬下一大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放下勺子问道。
“提前一个多月就知道了。”元恪眸光透着一股狠厉。
“那你的大礼包送出去没有呀?”顾阿纤笑着问,她成天称元恪准备的阴谋诡计是大礼包。
“卫宴的行踪透明极了,几乎无从下手。”元恪皱着眉头道
顾阿纤听完险些没笑出声来,“哎呀,那可真糟糕。”
元恪斜睨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乖乖喝汤。
回到府邸,她的高兴劲就随着不速之客的来访消失了。
若说来北虞最不舒心的事情就是这个福玉公主了。
这位公主是元恪的妹妹,最为黏兄,且为人霸道。福玉公主认为她是元恪掳回的女奴,却不曾想元恪对她极好。这让这位公主的鞭子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因为公主每次都想给她一点教训,每次都会被元恪呵斥阻止。
“阿兄听说了吗?那位建康最盛名的郎君来了。”福玉公主一改往日的跋扈,竟变得有些小鸟雀跃。
元恪冷冷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福玉的兴致丝毫没有打消,她扬起脸纡尊降贵道,“哎,你是南人,你听说过卫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