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鹭非香
我熄了他的喜烛,废了九把宝剑,终于将其中一把插入了他的心房,倾我之力,封印了他浑身血脉、气息,冻结他每一寸经脉,我耗费了几乎半条命,终于使他陷入了永远的沉睡当中。
只因我发过誓。
早在我被我姥爷从洛明轩的杀阵中救出之后,早在我一动不动的躺在山沟里,苟延残喘的熬过那几个月的时候,早在我爬出山沟,知晓姥爷死讯的时候……
我就发过无数遍的誓言。
你是金仙之身,你能永生不死,那我就要你,再无清醒之日,再无为人之时,我要你活着,却比死更悄无声息。
不算当年,便说而今。
我费了这么多功夫,花了这么多心思。毁了锦州城,撕裂十大仙门,大闹仙台山会议,要的就是洛明轩永世沉睡。
可现在却有人说,金仙或许醒了?
我觉得老天爷绝对是在给我开玩笑。
凭什么?凭着今日柳苏若被打碎的残剑里剩余的那点血液?
我忍住了情绪,回了房间,静心打坐。墨青方才说去查实消息,便是说,这消息还未落实,我不能心焦,得耐心的等。我控制住自己,就这般从未如此用功的念了三天的静心咒。
整整三天,我没用芷嫣的身体,就坐在房里默念静心咒。
而等到第四日晚上,我听见了旁边屋子,观雨楼的使者说:“金仙醒了,仙气震荡,扫过了半个仙门治辖之地。”
“何处醒的?”
“尚未可知。”
三天三夜的静心咒霎时破功。
我一睁眼,只觉多年未曾有过的愤怒,不甘与憎恶一同涌上心头,烧心灼肺的怨毒如同烈火,将我早已不复存在的五脏六腑烧得沸腾。
适时正是傍晚,芷嫣照顾完了柳沧岭,回了屋来,她有些高兴的仰着嘴角:“虽然沧岭哥哥还没醒,可今天南山主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她顿住了话头,有些害怕的盯着我,“大、大魔王……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我身形一闪,只觉自己变作鬼后,动作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我撞进芷嫣的身体,狠狠将芷嫣撞了出去,甚至让她的鬼魂都踉跄了两下似的,歪歪倒倒退了几步才勉强飘稳了身子,她揉了揉胸口:“撞得好痛……大魔王,你……”
“我去鬼市。”
落下这句话,我便用芷嫣的身体瞬行去了鬼市。
而瞬行之前,我隐约见了屋外有人推门进来,是一身黑袍的墨青。可下一瞬间,我便落到了鬼市的荒凉之地。
没有犹豫,我脱了芷嫣的衣裳便往鬼市之后的小酒馆踏去。可飘了两步,却见瘫软在地上的芷嫣身体旁边来了一人。
刚才所见,果然是墨青。
他蹲下身,探看了眼芷嫣的身体,他张了张嘴,却仿似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一样。
仔细想想,我用芷嫣的身体以来,他好像确实从没叫过芷嫣的名字,一开始对芷嫣的态度还极其恶劣,是什么时候有转变呢?好似是从那次芷嫣去救被关在地牢里的柳沧岭时,傍晚之际,我倏尔上了芷嫣的身,挡住了北山主的一棍。
或许……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意识到我就是路招摇了吧。
他藏得深,我也不去细究。
现在在这般,愤怒到凤凰反而极致冷静的情况下,一想倒是都想得通透了。可现在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墨青也不重要,他喜不喜欢我更不重要。
我只想报仇。
让那个该死却未死的人,重新回到他永不苏醒的轨道上去。让我的手,亲自送他回去。
我转身离去。
听见身后墨青站起来的身影,他的衣摆扫过地上枯草杂木,窸窸窣窣,像乱草扫过心尖,细碎的痒,也有些许扎人。
“你在哪儿?”
我能听到墨青的声音,他有点失了往日的沉着。
“我知道你听得到,你回来,有任何事,且与我商量,你有任何打算,交给我。”
我没理他,别的事都有得商量,唯独此事不行。
洛明轩没醒,那就万事好说。我可以借着芷嫣的身体,与墨青撒娇,与他温软细语的演戏,让他帮我,让他助我,因为那时候,敌人是别人。
而若洛明轩醒了,那就没什么商量。
那么多年前,是我亲手封印了他,哪怕耗了这条命,我也没借万戮门他人之力,因为和洛明轩的战斗,是只属于我的战斗。
不许任何人帮,也不许人和人拦。
我便是死了,从地狱里爬出去,用一副残躯,一架枯骨,我也要让洛明轩心房里的血,永远干涸。
若说做鬼有执念,那这便算是我唯一的,最强的执念。
“你不许孤身一人!”
我听见墨青在我身后这一声唤,我心口莫名一紧。
我仿似,感觉到了他暗藏在身体深处伤口里的痛与怕。也感受到了来自我冰冷灵魂缝隙里的暖与痒……
“路招摇!”
我脚步微顿,可顿了一瞬,我便不再停留,径直往树林中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