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大姑娘
从来不肯一下喝完一瓶子,然后就放起来,等过两天,想爸爸了,再去喝一口,就发现里面发霉了。
坏了,她也没想明白什么原因啊,然后就再开一瓶,然后还是舍不得喝,打开了,喝一点点,再放起来。
结果果汁就都坏了,马永红就给她放在那里了,没关心这个,都是慢慢自己过去吃的。
最后的时候,马永红就发现了,问慢慢,“你怎么不喝了,不喜欢啊?”
慢慢就摇摇头,“我很喜欢。”
“不是,那你怎么不喝啊,都坏了。”
慢慢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那些瓶子,里面都是带着绿色的菌。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坏,也不知道这是坏了不能喝了,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她一直舍不得喝的,特别想喝的时候才打开喝一点,结果全都不能喝了。
一下子就哭了,趴在马永红的小腹那里,抱着她就哭,很伤心了,没有人能理解一个孩子的心情。
马永红心疼东西,不由得斥责,“你要喝就喝了,不喝留着就坏了,白瞎了钱,你爸大老远给你带回来的。”
慢慢哭了很久,张向东带回来的果汁,她从来没有喝过完整的一瓶,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喝过一瓶,就这样的贡献给了大地。
她想着那么多的果汁,每天喝一口,那么能喝很久,喝到爸爸回来了。
中国人的思乡之情,大概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并且用物来寄托这样的感情,也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了。
她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个指望了,想爸爸的时候可以喝果汁,甜甜的,里面会有果粒儿,里面的果粒儿,是她没有吃过的水果。
现在都没有了,哭了很久。
没多长时间,姥姥就来了,她来了,然后跟马永红交接了,慢慢不想去学校里面去了,因为她知道,马永红要走了,她要去上海了,等着工友走的时候,她跟着回来探亲的工友一起走。
这个地方的外出务工人员,就这样一批一批的,带着无数的人,走出这一片土地,走向不是故乡的未来,然后忍下来委屈,怀揣着梦想跟热情,一拳一脚的去打拼。
背井离乡。
这个词语从来都不曾简单过,也从来不曾轻巧,从嘴唇里面吐出来的时候,沉重的像是一株大树,长在望乡人的心头上。
马永红要走,孩子没有人带着,张老二家里的早年的时候不给带孩子,现在就更不可能带孩子了,只有慢慢的姥姥来家里,到慢慢家里来陪着慢慢。
给慢慢做饭吃,照顾着慢慢。
所以慢慢总是很惶恐,她知道自己不能等着去,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上学,因此早上的时候,她跟马永红商量,“妈妈,你能等着我回来的时候走吗?”
“等我回来,我送你走。”
马永红也舍不得,眼睛里面含着泪,对着慢慢格外的用心跟温柔,“你去上学吧,在家里记得好好听姥姥的话,好好上学,好好吃饭,别给人家孩子大家,好好--”
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自来性子刚,不肯对着人流眼泪,站起来,摸了摸慢慢的头,“去上学去吧。”
慢慢就去上学了,中午的时候,生怕马永红走了,跑着回家去了,“姥姥,我妈呢?”
姥姥不敢对着她说,生怕她哭,“先吃饭。”
慢慢心里面大概有感觉,她就来回找,找了一圈回来,站在姥姥面前,眼圈都是红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但是极为倔强,她希望跟自己想的一样,“我妈呢?”
姥姥没办法,“走了。”
慢慢上学去了,马永红就狠心走了,不敢在孩子还在的时候离开,不然怎么忍心,抛下年迈的老母亲,还有她的女儿呢。
自古离别伤情,不曾使人欢颜过。
第35章 石碾子
慢慢就哭了, 她自己捂着脸,趴在床上, 眼泪就一个劲的下来了,也不会大声哭,没有那样的勇气跟力气, 小声地哭着, 很久才说出来一句话,“说好的等我回来呢,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
姥姥没文化,一辈子不认字, 讲道理也不会,看电视的八点档狗血伦理剧,会当做是真的发生的事情。
慢慢哭,她其实没有办法, 但是还是笑着去坐床边,去拉慢慢,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别哭了,哭的咳嗽。”
慢慢还是呜呜的哭着,她甩开姥姥的手, 固执的把头牛到一边去,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很多时候回撒谎。
也第一次知道,其实很多谎言迫不得已, 小时候以为什么都是真的,后来才发现,你以为是真的,才是真的,你以为是假的,她就可以是假的。
善意的谎言那么多,但是终归是谎言,被戳穿的那一瞬间,不会不疼,反而更难过。
马永红去那边,找了个刷盘子的工作,秋天去的,在一家餐厅里面,老板娘是一个上海人,精明而且势力,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
瞧着外地人,又是乡下来的,因此对人多有刻薄,时常用上海方言去骂人,仗着外地人听不懂。
不允许人闲着的时候,总是干不完的活儿,刷盘子,上菜,擦桌子,扫地,洗菜,该干的不该干的事儿都要干,一个月三百块,马永红想着攒钱买个手机,三个月不吃不喝,可以攒起来一个诺基亚的翻盖手机。
不怕吃苦,也不怕委屈,老板娘压根就不在意员工的想法,穷打工的,来到这里,就只能去刷盘子,给人家当保姆,不然的话,还能去干什么呢?
背井离乡的人,背后老的老,小的小,要想着干下去,委屈不能少吃了。
她很能干,干活利索的很,而且也不会去甩手不干了,因此老板娘虽然刻薄,但是还真的需要用她。
很难再找出来一个工资这么低,还任劳任怨的人了,马永红跟张向东现在租房子住,在老旧的大上海破旧的筒子楼里面,到处是灰扑扑的没有粉刷过的墙面,然后在一楼租了一个小单间。
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别的是放不开的,然后靠着窗户的地方放着灶台,靠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小桌子,里面就这么大一点儿的地方。
马永红很会过日子了,她不花钱,穿的衣服是老家里带来的,吃的在饭店里面吃,人家是包吃的。
她给慢慢打电话,慢慢开始会哭,后来就不哭了。
到了秋天的时候,村子里面有卖西瓜的来,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很喜欢,大家都拿着小麦去换西瓜吃。
慢慢回家了,走到门口,然后在大门口那里捡起来五六个玉米棒子,一边穿过天井,一边往屋子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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