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坞明洸
良久,岑彻深呼吸,吁出一口滚烫的气,声音低不可闻,却沉甸甸如倾颓的海啸压向朵珂心坎:“我到现在都还梦到她,梦到她还活着,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吃她做的饭,吐槽没有文叔做的好吃,她用勺子敲我脑袋,她开车载我去岑氏实验室,以及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唯一一次,我梦到一个漆黑的房间,她躺在玻璃棺里,闭着眼,脸是灰色的,我无法动弹,被迫待在原地一直注视着那个意象,我醒了之后浑身发抖,失控惨叫,惊动了文叔,他陪我坐了一晚上,直到天明……只有那一次,是噩梦。”
朵珂终于不顾阻拦抬起脸望向岑彻,一下子撞入那双没有焦点的比夜色更深黑无光的眼眸中,她心口霎时翻搅起海水般的咸涩,直哽喉头,岑彻凝望着她,脸色极其苍白,仿若穿透了她,望向未可名状的虚空,濒死返照般动了动嘴唇:“之后发生了更多的事,我被人绑架,被关进了出不来的地方,噩梦变成了真的,主角成了自己,我疯了似的嘶吼抓挠,十个手指都挠出了血,最后我想,原来躺在里面是这种感觉,是不是只要我睡过去,再醒来就能看见我妈了,我就放弃了,沉进了噩梦深处,反而失去了恐惧的知觉,只是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医院特护病房的天花板,还有文叔,我没能和她团聚。”
那些惨烈恐怖的阴影随着他平淡单薄的叙述复活,连同浓重夜幕缓缓合拢,马上要将他们一并吞没,岑彻近在咫尺的脸模糊在了夜雾中,朵珂迅速眨掉眼里的水汽,吸了吸鼻子,略微提高声音:“尧,把灯打开。”
一秒后,嚓的一声,轻柔地像有人划燃了火柴,露台刹那亮起了柔和的环形灯带,周围立即看得见了,岑彻鲜明俊美的五官一瞬间从深黑如水的夜色中浮出,好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痛苦被戛然止住后缓缓释放,神情有一缕空白的茫然。
朵珂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我知道尧是24小时服务型的,它肯定在,灯没开是因为你不让它开。”
岑彻表情泛起变化,就像血液不畅久被麻痹的肢体恢复了感知,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盯着朵珂,呼吸和心跳重新被朵珂听见,灵魂回到了人间。
他出神地望着朵珂,瞳孔深处重新有了两点光。
朵珂默默抚摸了一会儿他的脸颊,旋即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朝中间挤压,将岑彻挤出了小鸡嘴。
岑彻:“…………”
气氛里仅存的几分压抑被彻底扫空,岑彻面无表情抓住朵珂手腕,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低下头又狠又重地亲她的嘴唇。
过了片刻,朵珂靠在岑彻肩膀上闭着眼等待接吻的余韵过去,整个人被岑彻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坐在他腿上,她睁开眼,眼角水润发红,唇也饱满鲜嫩,像被揉了的花瓣似的,有气无力地看着岑彻。
岑彻被她那种自下而上的瞪视看得心里一动,好像奶猫爪子挠了他一把,他胳臂都绷紧了,才克制住想要上手捏坏她的冲动。
他恢复了平时高冷中带点戏谑和嘲弄,其实亲密宠溺的态度,不轻不重地扯了下朵珂的发绺,朵珂发出含混的语气词作为抗议:“困了,想回去睡觉……”
岑彻站起来,将她打横抱着回去了二楼,进了朵珂卧室,将她放到被子上,朵珂指着手臂向他抱怨:“你看蚊子给我咬的包。”
岑彻从床头柜找出消肿止痒的药,斜坐在床沿,给她一点一点涂抹好了,无言的气氛渐渐流淌,朵珂能感觉到岑彻平静表象下压抑着的心情,药水涂好后,岑彻说:“睡吧,我回去了。”朵珂和他对视一秒,起身从坐变为跪着,轻而无声地抱了上去,双手环住岑彻脖子不放,表达着纯然的依赖和喜欢,岑彻抬起手按住她脊背:“想我留下来?”“你给我当抱枕,单纯的抱枕。”朵珂强调。
岑彻轻笑一声,搂住朵珂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朵珂蜷缩到他胸口,岑彻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头发,弄得朵珂痒酥酥的,两人没有说话,也都没有闭上眼睛睡觉,朵珂脑海中全是岑彻之前说的话,她不敢想象岑彻十四岁那年连续遭遇两段人生中最灰暗的经历,过后是怎么一点点走出来的,成为今天这样滴水不漏毫无弱点被手下敬服仰慕被竞争对手惧忌臣服的存在。
他并不是天生就气场高冷强势令人慑服,是因为惯性依靠的亲人不在了,才被迫过早成长,为了亲人留下的心血岑氏实验室,还远不到成年,就必须独自承担一切,处理事务难题、做决策纠错、学会思考预判、提防无数内外算计叵测人心,为岑氏实验室做长线战略规划,创办云上。责任过大,高处不胜寒,零容错率不允许他稍有差池,行错半步,终年也不会有真正放松的时刻。
所以岑彻才成为了今天的他。
朵珂心里一动,蹭了起来,平视岑彻,他挨在枕上,平静地望着她。
朵珂低声道:“你是不是很累啊。”
岑彻:“是。”
没有犹豫,口吻平淡,他知道她的意思,没有任何保留地承认了。朵珂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强烈察觉到岑彻还有一些更隐秘的话想说出来,但某种讳莫如深的存在禁锢了他,让他维持着沉默,却又间接地承认了自己的负重,释放出摇摆不定的信号。
朵珂握住岑彻的手,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温柔:“你现在在想什么。”
岑彻看着她,声音微不可闻却清晰无比:“那场实验室事故不是意外,是人为。”
朵珂瞳孔蓦地收缩,失声道:“谁?”
岑彻目光似乎又去了虚空中,呈现出浓黑失焦:“一个权限最高的人,我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知道他是谁,一开始警方立案调查,找不到任何证据表面是他杀。我妈很早就继承了我外公的一项研究,非常机密的项目,只有她和外公才知道,她死后项目自动销毁,仅仅留下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我认为实验室事故和那个项目有关。后来我反复调查多年,有时候甚至怀疑凶手是不是我自己的臆想,其实是并不存在的幽灵……直到六年前,我妈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封加密的电子邮件,要求我将一段数据发给他,否则他会攻击云上研发的超算和运作系统,让云上全面瘫痪……幽灵现身了,证实了我并不是妄想。”
朵珂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段数据是什么,很重要吗?”
岑彻轻轻摇头:“我开启不了内容,我的操作权限有限。最高管理员是我外公,他可以打开,但他已经故去了。我只知道那段数据和我妈有关,很可能是云上最神秘超前的技术种子。”
朵珂屏息轻声道:“后来呢?”
岑彻勾起嘴角,似嘲非嘲:“他没得逞。我把那段数据封入了云上最固若金汤的云信息加密盒子中,代号迷宫,进去了就出不来。然后我把盒子放在了一个地方。”
岑彻顿了顿,幽幽道:“鸿蒙主线终极结局里,小乱失去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可以得到通往迷宫的钥匙。”
朵珂怔住了,神经一阵发麻:“你想钓他出来?”
岑彻:“整个鸿蒙,就是一座巨大的围城,用来捕捉困守这个幽灵。”
朵珂:“……”她被彻底震撼了,一时失语。
岑彻:“我隐约感觉,对方能力和天赋都在我之上,过去几次水下交手,暴露出他能调动国家层级的人脉和资源,连美国中央情报局那种搅屎棍子都掺进来了,所以我才联系了国内军方,请他们加入云上,达成合作协议。对方可能不是我想象中的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团队。”
朵珂感到自己仿佛窥见了巨大深黑无法见底的海洞,看到了岑彻一语淡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的连环危机和交锋,耳畔似乎听见了冥冥中蕴藏恶意的呓语。寒意和恐惧蔓延过她全身,让她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株含羞草、霓裳桃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朵珂定了定神,生发出一个荒谬的猜想,她迟疑道:“那个人……或者团队,会不会是——”
岑彻读懂了她的意思,扯了扯嘴角:“姓方的没那么大能耐,证据排除了是他们。”
朵珂点点头,确实,仔细想想,不可能是隋方的人,她认认真真对岑彻道:“我们一起把凶手抓住,我会帮你的,大佬。”
岑彻静静地看着她。
朵珂生出某种说不清的冲动,轻声道:“我明白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感觉,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也不在了……”话一出口便不能再收回,她语调突然沉凝下来,犹如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犹豫和顾忌:“外公外婆带大我,后来他们也走了,我感觉和世界最重要的联系被切断,好像别人都在陆地上,你一个人在海上越漂越远,看着满是灯火的海岸线离你而去,最后一点光消失,等待你的是冰冷无边的海水和孤单漂泊的余生。即使如此……”
她目光与岑彻幽深的目光相接,丝丝扣紧,交缠在一起:“我还是遇见了你。”
说完朵珂不动了,两人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个轻微不稳,一个深沉均匀。
上一篇:九零空间之福女
下一篇:师祖等等,你剧本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