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魂为阴,魄为阳。
魄主七情,阿娇缺了一魄,余下六魄时间越久越无法平衡,这才性情渐改。
在常人眼中,她便是个喜怒难定,极难讨好的人了。
楚服又问:“那你是如何修炼的呢?”两千年了,它还只修出半身人形,下半身还是木头。
“也没别的,不过活得长罢了。”这一句话便说尽了千年寂寞,墓室之中没有一点活物,坟头无花无树,连鸟都不来停留。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木偶虽有神识,可它只是一个人偶,既不能言也不能动,那个坟是王氏死之前做的,将它永远封于红漆棺材之中,棺身四周遍贴符纸。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符纸化为灰,终于失去效力,它这才能吸收一点微薄的灵气,用来滋养自己。
“你说你知道留仙宫?”楚服又问。
“我知道。”木偶手指乱戳,换了一个频道看电影,她语意平平,“她是千余年里第一个拜访我的妖怪。”
留仙是个修成了气候的桃花妖,她把方圆百里之内的小妖都收在麾下,找到这处汉墓时,木偶才刚刚从符纸的镇压中解脱出来。
既无法力又无能活动的身体,留仙问她:“可要拜在我门下?”
“我再是人偶之躯也还是人之精魄,区区一个桃花妖怪,就想让我拜服,再不能够。”木偶阿娇扬起下巴,鼻尖一翘,“我虽不死不活,但也不能被她差遣。”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既然是新嫁之时已经被害,应当不认识她才对。
人偶寂寂:“我离的并不远,她喜我便喜,她怒我便怒。”
她说完又看向楚服,伸出手,轻轻触碰楚服的脸,楚服微微一动,到底没有躲开。
木雕的指尖抚过楚服斜飞双眉,咬唇浅笑,看着楚服的眼神隐隐含泪:“就连她感受不到的,我也知道,同心盅其实成了,对不对?”
楚服大为震惊,她立刻退开,这是在她心中隐瞒多年的秘密,除了她,无人知晓。
刘彻身负龙气,又正值壮年,胡瑶当日带阿娇托梦,也只敢在他寿数将尽之前,就因为妖物阴气碰到真龙浩气便似萤火与日月,转瞬便会被吞噬。
楚服心中明白,但看到阿娇日夜为刘彻煎心,这才冒险要施同心盅。
可谁知道阿娇竟然魂魄不全,再怎么作同心盅也不可能永结同心,咒语反噬到了施术人的身上。
同心同心,就只有楚服一人对阿娇同心。
木偶凝目望向楚服,凄然落泪,她半身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将楚服框住:“她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楚服突然不敢看她,听见房门喃动,阿娇就要出来,倏地飘进另一间房间内。
阿娇终于从屋里出来了,问坐在沙发上的木偶:“你找过王氏的转世吗?”
事隔千年,苦主虽在,但作恶的人不在了。
木偶掀开衣裙,给她看半截木头身体,翻了个白眼反问她:“我怎么找?”
恨自然是恨的,想起来就烧心口,可……她也得有报仇的办法啊。
阿娇点点头,在木偶身边坐下,两人坐在一处,光看眉目神态,一时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人,哪一个是假人。
阿娇伸手开了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了起来,木偶目光灼灼,它是木雕的身体,不用吃喝,要不然也活不了两千年,可看见阿娇不断把吃的往嘴里塞,还是盯着看个不住。
阿娇嚼了两片,放下手上的包装,她尝过不能吃东西的滋味:“你要吃些什么?”
木偶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
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墓室叠着墓室,连风都透不进去,更别说吃的了。
纵是一棵树,承接千年的日月精华也该得道修成人形了,可木偶被镇在棺材里,才将将修出了半身。
阿娇心下恻然,她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一年只有一天能吃上斋饭,余下的日子都要嚼香烛,没想到这一个比她还惨,连吃都不能吃。
阿娇有心想伸手摸一摸她,又怕金光炙伤她的身体,
“你还能回到我身上吗?”阿娇问。
楚服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累积功德就是为了涅槃,可神魂缺失还谈什么涅槃。
木偶侧脸看她:“能当然是能的,可你真的愿意?”
“什么意思?”
“魄主七情,你丢掉一魄,便缺失一份感情,等到魂魄相合,缺失的自然就回来了。”木偶说完,扫了一眼房门。
楚服隔门听得一清二楚,心头一悸,若是这一魄回到了娘娘的身上,那么……同心盅会不会起作用?
阿娇明白了,这一魄回归,她的爱恨便全了,她会痛恨刘彻,痛恨王氏,刚刚木偶感情强烈时,她便头疼难忍。
“你先将如何合魂告诉我。”
木偶戳着电视摇控器:“这还用问我,问楚服不就知道了。”
楚服从房中飘出来,两个阿娇,她一个都不敢看,阿娇什么也不知道,还一派天真,只是忧心合魂之后,她会讨厌项云黩。
而木偶阿娇,虽只有一魄,却知道她的心意。
偶人目光泠泠望着楚服,楚服的心意便似山间月,倒映在泉水间。
楚服跪坐答道:“用银针从它眉尖将那一魄取出,只是这一缕魄离体太久了,恐怕不能融合。”
木偶抿唇看了楚服一眼,楚服只望着阿娇,她问:“娘娘以为如何呢?”
阿娇攒眉思索,她握着手机,她想项云黩了。
楚服一看见阿娇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垂眉说道:“娘娘先用饭吧?”
阿娇确实饿了,整整一天她就只吃了酒店的早餐,点了凉皮羊肉,东西还没送来,项云黩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阿娇握着手机跑回房里接电话,点开视频,看见项云黩的脸,脆声叫他的名字:“项云黩!”然后大声告诉他,“我想你了!”
项云黩笑了:“我也想你了。”
这一句比阿娇的声音要低得多,仿佛怕人听见,阿娇刚要问是不是有人在,就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娇娇什么时候回来啊?”
项云黩也不算说谎,他说阿娇回西市上坟去了。
阿娇看着项云黩的脸,又以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咬咬唇:“我就快回来了。”
楚服把吃的送到门边,听见阿娇跟项云黩撒娇,娇声娇气的告诉他:“我特别想你。”
阿娇要抱要拍,还要了一百下亲吻。
楚服将食物放在门边,转身就见木偶看着她,冲她伸出手:“我想躺到床上去。”
她不能抱,自然要楚服抱她,楚服飘然过去,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一步一步飘进房内。
第134章 阿娇今天合魂了吗?
阿娇在房内跟项云黩视频,问他:“你的事什么时候办完?什么时候来陪我嘛?”
项云黩嘴里“唔唔”两声,伸手把白美兰推出门外,门一关上,语调立刻就软了:“等办完了,我马上就过来,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那个手上有刀疤的男人,确实就是十年前鬼楼中盗窃伤人的盗窃犯。
这些年,他因为抢劫盗窃已经二进宫了,但这桩十年前的旧案,一直都没审问出来,他的犯罪行为被火灾掩盖。
项云黩审问他,花了一点功夫。
阿娇才不相信他,他的年假都是有数的,哪能一直陪她,她现在是又想让项云黩赶紧来陪她,又害怕项云黩来。
万一他看见木偶人呢?
她比鬼都不如,她是个魂魄不全的鬼,在地府里都低一等。
怪不得舅舅给她这样多的陪葬品,外祖母母亲和王氏都不在了,只有舅舅等着她,舅舅是不是死后知道了实情,所以特意等她,想补偿她的?
心里这么想,脸上便有些落寞,扯着睡衣带子:“项云黩,我想你。”
项云黩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一晚上这么多甜言蜜语,说得他心都化了,看着阿娇在视频里蹙眉鼓嘴,伸手摸摸屏幕上的她:“那我明天就过来。”
把审问的事交给姜宸。
“别!”阿娇立刻摇头,她还没拿定主意呢,她说,“还是你的事要紧。”
反正她的事拖也拖了两千年了,再等着几天,那也没什么大关系。
突然就成了懂事、听话、特别支持男朋友事业的乖乖女朋友,项云黩笑了:“真的不用我马上过去吗?”
阿娇摇头:“真的不用。”
“那你们今天干什么了?”项云黩仿佛是随口一问。
阿娇两只眼睛溜来溜去:“没,没干什么呀,哪有什么我们。”
“你跟你那个鬼朋友,没有出去玩吗?”项云黩面色如常,看她吓得脸都白了,立刻收了试探,安慰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
阿娇松一口气,重又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翻了个身,摇着脚答应了,原来他连楚服的名字都记不住,之前真是自己吓自己。
对面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楚服在房间里听得真切,木偶觑着她的脸色,伸手拍一拍她:“看电视吗?”
它才刚从棺材里出来,眼前事物虽然新奇,但学得很快,还问楚服:“我能不能洗个澡?”
楚服一怔,木偶刚出棺材时还衣饰鲜亮,倒不是王氏有意待她好,而是木偶与真人越像越好,阿娇穿用什么,这个木偶就穿用什么。
但一离开墓室,她身上的衣裳就渐渐破坏,好像千年时光终于在她身上流转,鞋子底都破了,露出一双木雕的小脚。
“不能。”楚服说道,水浸火烤都是折磨手段,用在桐木人身上,那就是折磨阿娇。
木偶叹一口气,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脚。
“但能用毛巾擦洗一下。”楚服立时心软,把木偶抱进浴室,要将它放在浴缸里时,它两条胳膊紧紧抱着楚服的脖子瑟瑟发抖。
“这东西,长的像半个棺材。”它躺得太久了,看见一切方的东西都害怕。
楚服经不住轻拍它两下,哄它说:“那我们坐着擦洗吧。”
把它抱坐在在洗手台上,放出热水,绞干了毛巾替它擦洗身体,木雕的躯体竟也玲珑有致,楚服让它抬手,它便抬手,让它转头它就转头。
楚服替它擦完身,套上一件酒店的浴袍,越是看它的样子,就越是对它精心:“等一等。”
她把阿娇看的杂志拿到房间里来,放到木偶的手里,问它:“你喜欢哪一件?”
杂志上印着许多漂亮的裙子,木偶从没见过,把书翻得“哗啦啦”的,嘴时啧啧出声,指着一条吊带睡裙问:“这件好看。”
楚服就要替它把这衣服剪下来烧了,再穿到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