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云迟道,“几十年前之事,朝廷没有卷宗,但她是程家的女儿,刚入宫时,程家需要仰仗她,她也需要仰仗程家,皇祖母到底知道不知道当年之事,只能问她自己了。”
皇帝断然道,“一定知道,你稍后便去宁和宫一趟。不是我们天家对不起程家,是程家对不起天家,朕就不信,程家这样大的世家,北地有风吹草动,若没有参与,程家能不知?程家人来京数次,朕每次问北地,可都是说很好很太平的。”
云迟颔首,“儿臣稍后就去见皇祖母。”
皇帝平顺了呼吸,对他问,“苏子斩和太子妃在北地,可应付得来?是否你亲自去一趟北地?”
云迟摇头,“应付得来,父皇放心,儿臣不需去北地。儿臣如今更应该留在京中坐镇。”
皇帝想想也对,点头,“是朕昏聩了,这个时候,你确实更不应该离开京城。你要监管川河口一带水患治理,还有督办秋试,以及震慑朝臣们。是朕没用。”
云迟微笑,“父皇已经很好了,您不昏聩,只不过是因身体原因,心有余力不足,长此以往,被人联合起来蒙蔽了耳目罢了。儿臣监国四年,北地出了这等事情,也是儿臣的失败。”
“帝王储君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过。”皇帝见云迟这样说,伸手拍拍他肩膀,“你选花颜为太子妃,最正确不过。若没有她,这北地不知还要欺瞒到几时。得花颜,是我云家之幸。”
第六十二章(二更)
云迟从帝正殿出来,去了宁和宫。
一路上,他想着皇帝那句话,得花颜,是云家之幸。
的确,若没有她,很多事情,都不会如此顺利,从先皇到父皇,先皇执政手段也温和,父皇除了温和任善外,更多了身子骨弱。所以,几十年来,南楚已在暗处悄然地腐朽。
他监国之前,还未有所查,那时,也觉得天下太平,但出了穿河谷水患之事后,便不觉得了。那时,他认识到南楚不像是表面这般光鲜繁华,像是一只纸老虎。
他想着,他慢慢来,总会将这只纸老虎捅开,重新捏成铁铸造的实老虎。
如今,他监国四年,前三年,培养自己的人,抓朝局,让朝臣们认可他这个太子,让他说的话,能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他做到了。
这一年,他准备大婚,想将花颜娶进东宫,然后,大婚后,再琢磨着如何从根本上治理天下。只是没成想,因花颜,提前了对西南境地的收复。
收复西南境地,载入南楚史册,是他的一大功勋。但同时,北地竟然乱到了这个地步。
监国四年,他扎根在朝局的根基虽稳了,但是还远远不够,他伸向下方各州郡县的手还没够到。
北地水患,他也只收到了鱼丘县的一封密保而已。北地欺瞒加重税收这么大的事儿,他至今才知道。
父皇说得不错,得花颜,是他之幸,更是云家之幸。
如今花家所有在北地的暗桩暗线都已启动,花家有千年的根基和底蕴,绝非南楚四百年可比,也绝非他监国四年可比。
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哪个家族哪个人,更适合肃清北地了。
来到宁和宫,宫女太监们见到云迟,跪了一地请安。
周嬷嬷迎了出来,谨慎小心地看了云迟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她屈膝请安,将人请了进去,同时小声说,“太后打碎那套她最喜欢的庆祥云花纹年画茶具。”
云迟脚步一顿,点了点头,迈进了门槛。
太后脸色不好,但见到云迟,还是慈善地温和地说,“哀家知道你忙,但也要注意身体,你瞧瞧你,短短几日,就清减了这许多,待大婚时,花颜见了你,可别认不出你的模样来。”
云迟笑了笑,请安后,挨着她坐下,“过几日就养回来。”话落,问,“皇祖母打了那套最喜欢的茶具?”
太后面上露出隐隐怒意,“北地那帮子官员,都该死。”
云迟不置可否。
太后看着云迟,“你今日来找哀家,是不是要对哀家说程家?哀家已经与你说过了,你不必在乎哀家,程家若是犯了法,你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哀家早已经是皇家人,这些年,对程家也从未亏过,没对不起程家,也算早报了程家的生养之恩了。”
云迟摇头,“孙儿是想来问问皇祖母,几十年前,您初嫁皇家后,可知道北地黑龙河决堤之事?”
太后闻言面色一僵。
云迟何等眼力,道,“看来皇祖母是知道的。”
太后默了片刻,颔首,“哀家的确知道这件事儿,当初,我才嫁入皇家月余,我父亲派人给我送了一封密信,说的就是北地黑龙河决堤一事。那时,父亲沉痛地说了黑龙河决堤事大,负责修缮看顾堤坝的人,大半是程家人。因程家的祖籍和祖坟就在黑龙河一带,一旦黑龙河决堤上报朝廷,那么,皇上定会问罪程家,一旦问罪程家,我也躲不开。无论是为了程家,还是为了我,都只能瞒着。”
云迟不语,静静听着。
太后又道,“哀家当时也挣扎过,奈何哀家刚嫁入皇家月余,可以说没有根基。最怕先皇厌恶程家厌恶我,前思后想之后,还是同意了瞒着。哀家那时日夜惊慌,但哀家也没想到,最后那件事儿还真就瞒下来,朝廷半丝风声都未闻。”
云迟看着太后,“皇祖母就未曾想过,黑龙河决堤,那么大的事儿,程家是怎么瞒下的?”
太后道,“事后,哀家也去信问了,父亲告诉我不可说,让我只做好皇后就好了。我也知道此事的确不能再说,便没有再问。没想到,过了几十年,我几乎都忘了,倒是被你一提,还像是昨日之事。”
云迟点头,“看来,几十年前,北地就串通一气了。”
太后徒然一惊,骇然地看着云迟。
云迟面色平静,眼神亦无波无澜,他这一句话出口,就如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但太后是着实惊住了,她面皮动了动,嘴角颤了颤,好半晌才开口,“若是照你这样说,哀家十六岁进宫,十七岁生了皇帝,如今四十一年。北地这几十年……”
她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云迟看着太后,他今日来找太后,就是想求证几十年前北地黑龙河决堤之事,若是太后知晓,那么程家便跑不了。如今显而易见,当年,瞒下黑龙河决堤之事,程家居首,但一个程家不够,定然还联合了别的世家,将北地那时就瞒了一片天。
怪不得如今北地的网织得如此密,原来有几十年的因果。
北地这网,可见结了不止一代。
云迟站起身,对白着脸的太后道,“皇祖母无需多想,也无需操心,仔细身体,孙儿告退了。”
太后张了张嘴,还是嘱咐道,“你也仔细身子,别累坏了。”话落,忽然发狠地说,“至于程家,若是你需要哀家,哀家便……”
云迟摇头,打断太后的话,“孙儿只需要皇祖母身体康泰,待孙儿大婚时,皇祖母安安稳稳地喝孙媳妇儿的敬茶。”
太后看着云迟,她还不太糊涂,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让她因为程家倒下,她咬着牙点头,“放心,哀家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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