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沟落月
一匹百蝶纹样的云锦,一套象牙雕牡丹花的梳篦,两只笑意盈盈,憨态可掬的一男一女大阿福,一把牡丹蝴蝶纹样的缂丝团扇,还有几大包的蜜饯,还有一枚白玉制成,里面嵌了一粒红豆的骰子。上面用黑线系了,穿了两颗大红色的珊瑚圆珠子。
李令婉看着那枚白玉红豆骰子,就又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打开了手里的信。
李惟元的信上说他近日都在江苏省一带治理那里的河道,偶尔闲暇去逛市集,看到这些当地出名的特产,所以便买了一些托人带回来给她。又报了平安,再叮嘱了她在府中要注意的一些事,随后信的末尾更是说道,自己心中甚为的思念她,不知这些日子她可曾有思念他?又说盼着她的回信。
李令婉看完信,发了一会呆,随后目光就看向那枚白玉红豆骰子。
片刻之后,她伸手拿了这骰子,心中苦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若说她以往还只是在自欺欺人,以为李惟元不过是对她这个堂妹行为举止亲密一点而已,但现下这封信和这枚骰子可就真是狠狠的打了她的脸了。
那么,他到底是已经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还是,李惟元觉得就算他们之间是亲堂兄妹,那也是没有关系的?若是后一种,那李惟元这个人可真是惊世骇俗的大胆了,但若是前一种......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令婉脑中急转,然后她很快的也就明白过来了。
只怕她去见杜氏的那一晚,李惟元是潜在外面将她和杜氏的话都听了去的。可是他后来装的那样的好,教她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没有听到的话。而且细想来,好像就是从那之后,李惟元再不顾忌对她的亲密了。
李令婉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白玉红豆骰子,一时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以为自己是决不能暴露跟李惟元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就是怕他晓得他们两个不是亲堂兄妹之后他会疏远她,但现下看来,他非但是没有疏远她,反而是待她越发的亲密了......
李令婉忽然就笑了,不过是苦笑。
这他妈的都叫个什么事啊?自己在李惟元面前都装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感情他心中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一切的,然后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一直扯淡?
而且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啊?若那晚她和杜氏说的话都教李惟元听了去,他心中就不会生疑她为何会知道那些事?再往前想想,老太太那时都怀疑她被邪崇附体了,那精明缜密如李惟元,他就不会怀疑?若认真说起来,她在他面前暴露出来的漏洞可比在老太太面前要多多了。
李令婉只越想就越觉得头痛。
这一刻她觉得她压根就是一个小丑。在李惟元面前演了那么长时间,沾沾自喜的自以为自己终于一步步的感化他了,但结果其实人家心里对什么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是再没什么心情去绣香囊了,也没什么心情喝绿豆汤了。恹恹的找个理由将小玉和小扇,还有小青都打发出去之后,她无力的趴在了炕桌上,头向下枕在双臂上,心里只想着,等过些时候李惟元回来了,她到底该用什么脸面来面对他?
她心里只想有李惟元这样的一个哥哥,可从没想过要将他当成自己的恋人啊摔。
*
转眼七月渐尽,天气慢慢的凉爽了起来。
漪兰院里养了一缸荷叶荷花,这时荷花都落尽了,荷叶也慢慢的枯萎了。但因着无人有心情打理的缘故,所以便只是那样的放置在那里。院子小径上也是蔓草丛生,到处都是雨后滋生的青苔。
这日李令嬿来看望孙兰漪,入目所见的便是这样一样凄清的景象。
她当下便发了很大一通的火,叫了这整个漪兰院里的丫鬟出来跪在了院子里,斥责她们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事。
孙兰漪随同李修柏从杭州府任上回来的时候也就只带了一个大丫鬟和两个小丫鬟。现如今鸣月已被老太太做主抬为了姨娘,迁往别院安心养胎去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名叫雪柳和花语的两个小丫鬟随侍身边罢了。至于院里其他的丫鬟都是这李府里原有的丫鬟,见着现如今老太太不喜孙兰漪,李修柏也不来这漪兰院里走动,她们只说孙兰漪定然是失势了。一个不得宠的姨娘罢了,自然是不将她放在心上了,所以凡事也就极其的怠慢。
现下见李令嬿责骂她们,又让她们跪在院子里,大家虽然迫于李令嬿姑娘的身份不得不跪,但心中也都是颇有微词的。
李令嬿心中却也愤恨。
想前些日子,她们在这李府是何等样的风光尊贵,谁见着她们不要面上堆满了笑的叫一声三姑娘,兰姨娘?可现如今这起子势利眼的小人就这样的对待她们母女了。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受的那些下人的白眼,李令嬿只气的银牙暗咬。
可又能有什么法子?李修柏原本情绪就不佳,近来因着降职的事越发的颓丧了,只宿在外书房,同那些个丫鬟鬼混。便是有时自己要去见他,他也不见。
她晓得,李修柏是怕见到她就会想起李惟华,心中就会更加的难过,所以索性便只避着她不见罢了。
但李令嬿还是接受不了前后这样大的落差。
她原本是李修柏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啊,但凡她开口要什么,他无有不允的,如何现下她想要见他,他都不见?而且现下孙兰漪整日也是这样行尸走肉的,全没有一个人顾念过她。
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丫鬟之后,李令嬿转身就要进屋。
跟着她来的丫鬟名叫青莲,是继青桐等蒹葭苑的丫鬟被打发走之后新近分到她这边来的。
也不晓得为何,无论她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这些丫鬟统统都不买她的账,对她的话很是阴奉阳违。不过面上对着她倒也恭敬,她也丝毫挑不出她们的错来。
李令嬿晓得她这必然是背后被人给算计了,而且她私下猜测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李惟元。
老太太是犯不着这样对她的,毕竟怎么说自己都是她的亲孙女。周氏那个草包,料想她想不出这样的计策出来,也没有这些个手段。至于李令婉,说白了她虽然不傻,可也做不出这样周密狠心的事来,也就唯有李惟元了。
而李惟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李令婉。
李令嬿想到这里,只恨入心髓。
凭什么李令婉就有李惟元那样巴心巴肺的对她好?而且周氏很显然也是一颗心为她。老太太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是喜欢这个孙女的。再有李令娇,现下也同李令婉一起玩的极好,而见着她压根就是鼻孔朝天,不然就是冷嘲热讽。更不用说广平侯府还上门求亲,等明年开春李令婉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往后更是侯夫人了。
她李令婉的前程是可见的一片光明,可她自己呢?她原应该比李令婉更光明的,可现下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弟弟死了,母亲呆了,爹爹不理她,其他的人更是不消说了。这世上为何就没有一个真心为她着想的人?
李令嬿心中气闷愤恨不已,于是见着青莲打帘子的动作稍慢了一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立时就高高的扬起手,重重的一个耳刮子就劈面扇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让你打个帘子都这样的慢?”她低声的呵斥着,“想必是你心里瞧不上我这个姑娘,所以就有这许多的怠慢?只是再如何,我都是姑娘,而你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轻,青莲一时都被她打的往后趔趄了一下。而李令嬿已经没理会她,径直掀帘子自行进了屋。
孙兰漪这些日子只在自己的卧房里待着,不说院子了,便是正厅里她都没有到过一步。
里面的雪柳和花语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这时便赶着过来打起碧纱橱上的竹帘子,迎着李令嬿进去。
“姑娘,”雪柳的眼眶红红的,“得亏您来了。您再不来,这院子里都没人把姨奶奶放在眼里了。一个两个的都使唤不动的。”
李令嬿抿唇不语。她目光看向靠坐在床栏杆上的孙兰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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