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沟落月
当下李惟元也不说话,只是依然目光静静的看着她。但李令婉今儿反骨发作了,也不躲避了,便十分倔强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过了一会,反倒是李惟元先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晓得李令婉现下是真的恼了,只怕再用这一招是不会奏效的。所以不如暂且避其锋芒,让她先歇息一会儿,待会再让她练。免得真的激上她的脾气来了,到时真要撂挑子不练了。
“婉婉,”于是他就开口唤她,声音温和,带着很明显的关切之意,“你怎么了?累了?”
他知道李令婉是个服软不服硬的性子。
果然,一见李惟元不再同她对峙,转而是用了这样和缓关切的态度和语气同她说话,李令婉便觉得心里的那股子恼意立时就消散了不少。
她朝李惟元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抱怨着:“我今儿已经临了一上午的字帖了,手腕酸死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海棠红色缕金梅花纹的夹袄,现下袖口那里被她微微的拉了一点上去,露出来一截细腻白皙若初雪的手腕来。
李惟元的目光在她的皓腕上瞥过,然后就将手里的书放到了旁侧的几案来,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面轻轻的揉捏着,一面轻声的问着:“这样给你揉一揉会不会觉得好一些?”
他的手指温暖,揉捏的力道适中,又岂止只是好一些?简直就是太舒服了。
李令婉只舒服的半眯起了双眼,惬意的跟一只正在温暖日光下晒暖的猫儿一般。
李惟元见了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里头暖暖的,软软的,日头底下翻晒过一天的蓬松棉花一般。
这样的揉捏了一会之后,李惟元又伸手拉着李令婉到院子里去了。
李令婉一到院子里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感觉像是被放风。
早先那只芙蓉鸟被李惟元放走了之后,李令婉想着还是得在李惟元的小院子里养一只小宠物啊,这样才可以无限培养发展他的爱心嘛,于是某一日李令婉就抱着一只小兔子来了。
李惟元:......
纯白色的小兔子,只有眼睛是红色的。李令婉兴冲冲的给它做了个小窝,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小白。只要她一来李惟元这里,就会抱着小白玩一会,然后没事的时候就放它自己在院子里跑跑跳跳的。反正关紧了院门,也不怕小白会跑出去。
但是小白还是很想跑,因为它觉得李惟元看它的目光很可怕。而李令婉后来也察觉出来李惟元可能不是很喜欢小白,因为有一次他一本正经的问她:“婉婉,你喜不喜欢吃红烧兔肉?”
李令婉:......
总觉得她要是回答喜欢,等下一次她再去李惟元那里,小白就会变成一盘菜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她就很严肃的警告着李惟元:“要是小白出了什么事,哥哥,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李惟元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然后哦了一声。
不过他心里还是不大舒服的。怎么李令婉竟然是这样的喜欢那只小兔子呢?于是接下来他看着小白的目光便越发的不善了起来。
当然现下就更不善了。因为李令婉正将小白抱在她怀里,一人一兔欢乐的去看了一会水缸里正在吐泡泡的小金鱼,又去墙角的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过来。然后她一手抱了小白,一手拿了这枝桃花,跑过来兴冲冲的问着:“哥哥,你看我像不像嫦娥啊?”
嫦娥不是每天怀里都抱着小兔子的嘛。可仙了。
李惟元就很认真的看着她。
李令婉的五官极漂亮,极醒目,所以整张脸看起来很是明艳照人。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明眸皓齿,灿若春花一般,简直是艳丽不可方物。又有一番娇媚可爱,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李惟元就摇了摇头,回答着:“不像。”
他觉得月中的嫦娥如何能比得上李令婉?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在李令婉面前只怕都是要黯然失色的。
李令婉却不晓得他心中的想法,她还以为李惟元这是说她不好看,没仙气呢,所以她就很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悻悻然的将小白放在了地上,拿着手里的梅花去屋子里寻花瓶插瓶去了。
其时日已偏正午了,午膳的时候快要到了。李惟元就回头问李令婉:“婉婉,午膳你是回你的怡和院用,还是在我这里用?”
李令婉正找了一只白色的梅瓶出来,忙着叫小扇打了水来往里灌水呢,闻言便头也没抬的回道:“我回怡和院一个人吃午饭也无聊,就在哥哥你这里吃吧。”
于是李惟元便叫了谨言过来,吩咐他去小厨房将他的午膳拿来,一并将三姑娘的午膳也拿到他这里来。
谨言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门。不过出去的时候院门没有关紧,露了好大一条缝隙出来。
偏偏方才李令婉也没有将小白放到笼子里去,只随手将它放在了地上,让它四处的走走蹦蹦。而这会,小白蹦蹦跳跳的就有向院门那里走去的意思。
李惟元就垂眼看着小白,丝毫没有要上前拦阻的意思。
不过眼见得小白即将经由那道院门缝隙钻出去的时候,李惟元却忽然在心里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几步走上前去,倾身弯下腰,伸手拎着小白的两只大长耳朵将它给拎了回来,又伸手将门给关紧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便是今儿他让小白走了,可依着李令婉的性子,只怕过不得几日又会寻了一只其他什么宠物带过来在他的小院子里养着。与其那样倒还不如养着小白呢。至少现下据他观察下来,李令婉对小白的喜爱程度没有当初对芙蓉鸟的喜爱程度高。若是小白丢了,往后李令婉再寻了一只什么宠物来,对它的喜爱程度超过了小白,甚至当初的芙蓉鸟,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几番权衡之下,李惟元到底还是将小白拎了回来,不过他看着小白的目光依然是看红烧兔肉的目光。
而那边,谨言出了小院的门之后便径直的往厨房那里走去。
只是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到张嫂子在和里面的人说话。
张嫂子的语气唏嘘的很,颇有点兔死狐悲的那种伤感:“吴老爹也是可怜。想先前他管着咱们府庄里田头的租子,吴妈妈又在老太太的世安堂里伺候着,儿子跟着二少爷,女儿跟着三姑娘,都是老太太心尖上疼的孙子孙女,一家子何等的风光?可谁晓得自打画屏死了,吴妈妈就疯了,儿子和吴老爹也不得老太太待见。今儿可好,老太太寻了吴老爹的错处出来,只说他这些年贪墨了许多佃户交上来的租子,立逼着要撵了他们一家人走呢。不说看在他们这么些年伺候的功劳上给一些遣散的钱,便是连他们身上的钱都悉数的搜了出来,只说这是吴老爹贪墨来的,便让他们一家子这样净身的离门离户了。唉,想想他们一家子也是可怜。”
旁边一个同在厨房里做事的赵妈妈也随口附和了几句。随后她又话音一转,说着:“想那画屏也是,好好儿的在三姑娘的身边伺候着不好?非要说什么三姑娘被邪崇附身了,告密到了老太太的跟前去,结果惹了那样的一场祸事出来。只是也怪,当时老太太让人打了她一顿,关在柴房里,我记着过了十来日她的伤也是养的差不多好了,如何的就想不开,又跑去投了井呢?小丫鬟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子都泡的那样的大,简直都看不出个人样来了。便是现下想想,我这心里也还觉得瘆得慌呢。”
“可不是呢。”张嫂子也道,“那画屏也是。若没有她做的那件糊涂事,现下他们这一家子还风风光光的待在这府里头呢,又怎么会......”
一语未了,看到谨言正站在厨房门口,张嫂子就忙住了口,赶着笑道:“哟,谨言来啦?可是来拿大少爷的午膳的?我这里都已经装好了,来,给你。”
说罢,便伸手递了一架酸枝木大漆雕花食盒来。
自打经历过那次捉鬼闹剧之后,老太太是听信了李令婉的话,心中只认为李惟元来日会是个贵人,是以她这一年中对李惟元的态度较以往有了极大的改善。虽然说还是比不上其他的几个孙儿孙女,但至少她偶尔还是会开口叫李惟元一声元哥儿,初一十五李惟元去世安堂向她请安的时候她也会留了他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只是到底还是成见颇深,一时半会儿自然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能改得过来,所以老太太对着李惟元的时候还是淡淡的,客气疏离居多,亲密熟稔不足。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底下的人看到老太太对李惟元的态度变和善了,如何还敢如同以往一样的克扣他的日常用度?多少还是要巴结一些的,这样李惟元在李府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比方说这厨房里的张嫂子,以前可是在谨言面前嘲笑过的,说,就你家的那位少爷配吃这样好的青菜豆腐了?这一大家子,谁兴他?谁当他是主子?他拿什么和这府里其他的少爷姑娘比?可是自打老太太对李惟元的态度转变了,她是再不敢克扣李惟元的份例菜不说,连每次见到谨言的时候都是面上带了笑,客客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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