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人生如此多艰,唯生儿育女占其中一半。
每天苦药汁子成碗成碗的灌,等能出门走路不喘气的时候,外头早已经春花绽放,杏林微雨。
旁人都穿着单薄的春衫,她偏还要再加一件褙子,扶着宫人的手,慢悠悠的活动着。
在屋里憋这么久,看见一根野草都是稀罕至极,若是瞧见美丽的花,那更是跟开在她心口一样。
她一出来,安嫔就忍不住来寻她,来了长吁短叹的,一个劲的说:“您是不知道,当初把万黼送进上书房,他在里头哭,嫔妾在外头哭,那是叫个凄风惨雨。”
问题是还被康熙斥责一顿,说她不知所谓。
可这两个人都没有分开过,在一起习惯了,突然间见不到,那伤心是难免的事。
可惜皇家霸道,不管你应该不应该,只管你做了什么。
姜染姝忍不住笑:“那你现下觉得如何?”
主要是安嫔的神色也太过眉飞色舞了,不像是难受的样子。
“不瞒您说,着实清净了不少。”说起来万黼也是个乖巧孩子,可问题是,到底多了个人,多出来许多事,她还要顾虑着外人看法之类,那更是要小心翼翼,轻易不敢行差走错。
她这话不该说,可跟禧妃说真心话说习惯了,有些收不住。
姜染姝点头笑:“嗨呀,你这是个有福气的,万黼乖巧又懂事了。”她夸了夸,这才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拿命拼出来五个小祖宗,都是祖宗啊。”
祖宗二字,充分的表达自己敢怒不敢言,小心伺候应付的心情。
都说父母不需要培训就上岗,孩子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一点差错都会毁了一个孩子一生,问题是,这个时候并没有系统教学来告诉你,孩子怎么养才是正确的。
这哪里敢松懈。
安嫔眸色中沁出艳羡来,帝王嫔御,不管有再高的地位,再特殊的称谓,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的存在是为了开枝散叶。
谁生的多,谁生的好,那就是优点,那就是本事。
而禧妃是其中之罪,都说三年抱俩都是喜事了,她厉害了,三年抱五,本人也从一个小宫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妃主。
宫中在册妃嫔百余人,她占第二。
她们这些早先册封的七嫔,如今都被踩在了脚下,甚至有风声说马上要大封后宫,那么刚刚升了妃位的禧妃,有没有可能再升一步。
这全在帝心,抬旗、孩子、帝宠,这些她尽数都有,就算升的再快,也无人置喙了。
这么一个人,多么让人想取而代之。
她也就这么想想,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柔声道:“这些日子,燕贵人甚是活泼,总是在御花园中放风筝,每每皇上散步,三五日总能碰上一回。”
这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燕贵人翻了年十五,最得宜的年纪,也难怪她蹦出来。
姜染姝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来那个叫红豆的辛者库宫女:“红豆呢?”
之前半夏想跟她说,可是她那会儿不大舒服,就不许她说,这样以来,就忘了关注她后续发展了。
安嫔沉默半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神色,慢吞吞的开口:“她如今是良贵人了。”
她以为禧妃知道,谁知道对方不知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怔忡。
“她……”安嫔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盛宠与您不相上下。”
其实是没有的,每次召见也不过一盏茶功夫罢了,可她还是这么说了。
姜染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桌子,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稳稳的啜着茶水。
安嫔瞧了,心里难免一滞,就这份心性,便是她拍马难及,当初她初得宠的时候,看旁的妃嫔那是跟眼中钉肉中刺不差什么。
对于帝王怀着十成十的爱慕之心,任是他眼神落到旁人身上,她心里就勾魂蚀骨的酸。
爱慕,酸。
不爱慕,不酸。
她心里猛然想到这个可能,顿时眸色幽深,这样的推理完全是可能的,这阖宫的女人,打从佟贵妃开始,到下头的小庶妃,能找出来一个完全克制自己本能的人吗?
不能,大家在得宠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所有的张狂得意恃宠而骄,换一个角度讲,又何尝不是小女儿心态下的满满爱慕。
这才想要昭告天下,我这块糖最甜,而我可以踩着皇上的底线跳舞。
可惜了,大家都铩羽而归。
安嫔唇角微勾,心中奇异的生出一抹幸灾乐祸来,原来当帝王,也有自己的求之不得。
姜染姝敏锐的察觉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却什么都没有说,慢悠悠的品茶,只两人间到底气氛冷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安嫔便告辞离去。
红豆的是事情,到底在她心里扎了个根刺。
回去沉默片刻,望着那从枯到荣的芭蕉树,她慢悠悠的开口:“红豆的事,是怎么回事?”
殿中为之一静,最近红豆已经不叫红豆了,大家都叫她良贵人,猛然间听到红豆,尚有些不习惯。
半夏垂眸,将那天未说完的话,又一一说了。
“万岁爷隔三差五便要召见一次,每次一盏茶功夫,良贵人便红着脸出来,而万岁爷赏赐丰厚。”
这是事实描述,对方怎么表现的,她就要怎么回答,不能掺杂丝毫的主观臆断和个人情绪。
姜染姝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世人都觉得,一个男人见女人,怕是只为了那档子事,毕竟女子无才无德。
可对她来说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男女一样,有多少惊才绝艳的男子,就会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女子。
而且,以康熙惯常的时间,一盏茶功夫,满打满算也不够。
她慢条斯理的点点头,想到安嫔的描述,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的误导性还是很大的,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不过是一条船上的罢了,要真的想她毫无私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姜染姝趴在他身上问:“良贵人,嗯?”
她手中拿着茜红的汗巾子,纱织的料子特别透,堆叠在一起如烟似雾,却不免勾起他的回忆,当初也是如此,这惹人的汗巾子束着他的手……
心中求生欲爆棚,康熙语气极快的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
他这么一说,姜染姝似笑非笑的抬眸,康熙说自己清清白白,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看着他一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而神色又黯然下来,咬着唇瓣,一脸失落的开口:“您知道的,越是爱您,这心眼就越小。”
姜染姝说着,瞅了瞅鼻子,想要憋出几滴泪来,可惜眨巴了几下仍是不成功,只得语带哽咽的开口:“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您怜惜。”
她说的可怜,眼中终于水雾弥漫,她身体好了点,却仍旧有些弱,今儿活动的多,这又努力的憋眼泪,到底有些累,轻轻的喘息出声。
禧妃笑着他都经不住,更别提这般笑中带泪,满脸凄然,只略微眼风一扫,便恨不得将心肝剖出来给她。
“你别哭。”康熙有些慌,拿帕子胡乱的擦拭着腮边水痕,恨不得指天发誓,却一时情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以前碰上拈酸吃醋,只冷一冷就过去了,多大的醋缸子都扛不住这个。
然而禧妃不是旁人,她被他捧在心尖上,轻不得重不得。
立在原地面色变幻,康熙心中闪了无数个主意,最后定格:“下次你也一起去?”
语言总是苍白的,他要用实际行动向她剖白心意,他不知道自己能沉沦多久,可沉沦期间,他想给她最好的。
无上的荣耀,无尽的财宝,最贴心的宠爱,最坚实的后盾。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极了,兴奋的催促:“你觉得如何?”
第127章
姜染姝觉得不如何。
甚至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主意,两女一男,大家脑海中浮现的只会是旖旎景象,更夸张的还会想入非非。
颇有些牙疼的看向康熙,她弱弱开口:“我相信你。”
所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她的心情。
特别是想要让她一起,这种格外愚蠢的主意。
康熙被打击了,颇有些失落,闻言怏怏不乐道:“想着有你在,更有趣味些。”
这话一出口,姜染姝的眸色就忍不住意味深长起来,趣味?什么样的事情有趣味,这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话语。
“您。”姜染姝沉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神色怔忡之下,难免有些空白。
康熙深呼吸,嘴里说着相信他,心里压根就没有。
情急之下,他忍不住怒火中烧,牵起禧妃的柔荑就往乾清宫走,一边大声吩咐:“召见良贵人!”
赖嬷嬷脸色煞白,当即跪在地上求:“求皇上三思。”
好歹给他养育几个孩子,不看在禧妃的面上,好歹看在孩子面上,别闹得太难看。
康熙锤手叹气,他这么正经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是在胡闹,简直让人心里难受。
越是这样,他越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原本松懈些的心情,这下子又紧绷起来。他牵着禧妃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拽着她就走了。
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景仁宫跟天塌了似得,禧妃多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面对这些,况且以后史书怎么记载,宫中众人又怎么看待,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康熙心中急躁之下,步子跨的有些大,他怒气冲冲的,一看就很不好惹。
初春的风很暖和,吹在身上很舒适,姜染姝薄唇轻抿,安抚着开口:“奴才们也是不了解情况,你别着急,说了相信你,就必然会相信你。”
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
康熙冷哼一声,斜睨着她冷笑,骗谁呢,他才不上当,可不能否认的是,心里的那股子急躁褪去,变得愉悦起来。
等到了乾清宫的时候,宫人们早已经得到消息,赶紧备了禧妃爱喝的茶水点心,殷勤伺候着。
姜染姝刚一落座,康熙便被叫走了,说是张廷玉在等着他,有要事相商。
没一会儿功夫,侧殿门口路过一个貌美女子,是真的美,姜染姝一下子就看直了眼,宫中什么样的女子都有,炽热玫瑰,清新白莲,温婉绿茶,应有尽有,你能想到的美人,这宫中都有。
但凡你有两种融合的气质,那么你就能从中脱颖而出。
而良贵人就是如此,明明是清新白莲的气质,柔柔弱弱带着娇羞,可脊背挺直,眉眼柔和,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人在选择衣裳配饰的时候,不管怎么低调,都脱不了自身审美局限,就算你自己觉得自己低调的扔人堆里找不到,可看在姜染姝眼里,能清晰的发现,她衣品很好。
“良贵人。”姜染姝眉眼含笑,轻笑着开口。
被她喊住的良贵人眉眼一凝,能在乾清宫喊她的封号而不是请安,代表着对方是一个地位比她高的女人。
想到最近的传言,她薄唇抿了抿,眉眼间瞬间凝出几分怯弱来,软弱的回眸,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她忍不住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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