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夏末秋初,骆辰冲出了哥伦比亚大学的阶梯教室。
他狂奔在走廊上,跑过林荫道,穿过操场,翻过学校的围墙,急促的从墙上跳下时着陆在一堆废纸盒上。
胡乱堆在一起的纸盒里有着狗粪和老鼠屎的臭味,他爆了句粗口,用手试图撑起身体时,却发现小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大概是流浪汉扔在里面的东西划伤了他。
骆辰咬着自己的牙,伸手在纸盒里摸索自己的腿,然后找到了一只破碎的开瓶器。这只破开瓶器上还粘着口香糖与保险套,看得骆辰一阵作呕,想也不想的就把它甩到一边。
他又一次尝试站起来,但没走几步就重新跌回积满垃圾的纸盒堆上。骆辰很少锻炼,他的体力在刚才那段长跑中耗光了。他看不起体力活,将精力全部放在读书上——这是他出人头地的唯一渠道。
但是垃圾的孩子,果然也只能回到垃圾上。
他颓丧的想,索性瘫倒在这里,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把嘴唇咬出了血。那股铁锈的味道能让他感到活着。
今天有很多事一起发生。他的生活费被室友偷走了,前去讨还时却被对方“社会上的哥们儿”一拳击倒在地。他们说了些话来侮辱他,譬如他妈是婊|子,他爸是酒鬼,他是个等着男人操屁|眼的娘炮。
其实也没什么好侮辱的。骆辰怨恨的想,他妈的确是个婊|子,他爸的确是个酒鬼,而他自从看到酒吧里那个戴着高礼帽的流浪男歌手后就满脑子想和他上|床。
他们一家人,就像老鼠一样活着。
接着被揍的一瘸一拐的骆辰赶去上课——看在这是他唯一能逃离这里的方法的份上。然而课间时,教授把他留下来,说他这学期旷课次数太多,很难能拿到今年的奖学金。教授还说,正好这次有一个公费出国交流的项目,本来他拥有一个名额的——
骆辰知道自己旷课次数挺多的,可是没人能在吸海|洛|因和被自己的酒鬼父亲揍到耳鸣之后走进大学课堂吧?他决不允许那些上流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于是他恳求教授,想让对方看在他优秀的分数份上,放宽要求。
教授慈祥的说:“当然,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然后教授把骆辰带进臭气熏天的男厕所,慈祥的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分数高又怎么样?态度诚恳又怎么样?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钱,他就和自己的那个婊|子妈一样是个只能靠挨|操来换面包的破烂。
骆辰没有反抗,因为他发誓为了得到权力他要付出一切手段,即便是被五十岁的老男人强|暴。
教授离开之后他趴在肮脏的洗手台上呕吐,吐着吐着就开始挠自己的脸,然后用能打死人的力度锤镜子。其实他想锤的是自己的内脏。最好能锤碎,他|妈的。
打断他这种自虐行为的是一通电话。他妹妹的电话。
骆辰他妹妹叫骆珍花,今年六岁,奶声奶气在电话里撒娇说要来哥哥大学看他,中午一起吃食堂。她是个真正的小天使,骆辰发过誓绝不让她的将来也毁在这个老鼠窝里。
于是他收拾好自己,继续上课,每当想死的时候就点开手机看屏幕上妹妹刚出生时的照片。
第七次看照片时,他接到他那个婊|子妈发来的短信。
【珍珍遇上大好事了,我客户说今晚有个拍卖会,地址是地下诊所1077号。珍花说她来找你了,你早点下课,吃过饭后就把她带过来。】
骆辰僵在自己的座位上,嗓子堵成一团。
第二条短信【别做傻事,这次拍卖会来头大,做得好不用卖珍珍咱们也能挣个几百万。】
几百万。年仅六岁的妹妹。留学机会。
骆辰又想锤自己的内脏了,他抖着手输入【卖什么?】
【处|夜权而已。】
教室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六岁的骆珍花怯怯的笑:“哥哥,去吃饭吧?”
骆辰冲出了教室,惊恐的发现自己经过她时竟然想停下,伸手拉住妹妹幼嫩的胳膊。
是啊,小老鼠崽子的初|夜权,能值几百万真是笔好买卖。
骆辰恨他的同学。
骆辰恨他的教授。
骆辰恨他的爸妈。
骆辰恨他的家境。
骆辰恨自己是个同性恋。
骆辰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的没被污染的小妹妹。
骆辰恨内心深处冷笑着说把珍珍也拉下泥潭的他自己。
骆辰恨一切东西。
而解决一切最好的方法,往往是自杀。
他蜷缩在纸盒里大哭,就像世间每一个对现状无能为力的孬种一样。
“喂,你好吵。”
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他听上去高傲又冷淡,就像是学校里那些上流社会的小混蛋。
骆辰立刻从纸盒里挣扎着起来,战战兢兢的,一把抓起之前被扔到地上的破开瓶器:“滚!滚开!靠近我就杀了你!”
就算要死,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看到自己失态。
“谁要靠近你?”男孩语气很冷淡,“你哭的太吵了,吓到我的猫。”
骆辰迅速找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那是这只小巷深处,位于阳光阴影中的一段矮墙,之前处于骆辰视线的死角。有个男孩坐在墙上,他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手上拿着鱼干和牛奶。那只黑猫拱起背对着骆辰嘶叫,然后男孩低头,温柔的摸摸它的毛发:“乖,不怕,继续吃东西,今天我还给你买了几袋零食。”
黑猫又叫了几声,放松了身体。它完美的被男孩安抚了。
濒临崩溃的骆辰什么也不想管:“滚开,别在这儿烦我!”
“闭嘴。”
男孩头都没抬,但这两个字不知为何镇住了癫狂的骆辰。比起刚才,他的语气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叫人不禁浑身发冷。
那只黑猫喵喵叫了几声,男孩低头哄了它几句,然后把鱼干和牛奶放在矮墙上。黑猫立刻低头专注于食物,狼吞虎咽的样子这才让骆辰意识到,这其实是只流浪猫。
流浪猫很少对人放松警惕,这挺奇怪。
骆辰愤怒的说——他潜意识降低了不少音量:“这根本就不是你的猫!滚远点!”
“好吧,现在来看看你。”
男孩灵活的从墙上跳下来,那种轻松的姿态让骆辰知道他绝对打不过这个陌生男孩。他瑟缩了一下,有心自暴自弃的躺回那个垃圾堆。
男孩几步就走出那角阴影。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顶多十五六岁。他穿着黑色的牛仔裤,兜帽衫外面罩着一件透明的防雨夹克,打扮平平无奇,打破了骆辰认为他是上流贵族的推断。但是这个男孩拥有一张极美的脸,眉眼弯弯,唇角似乎天生带笑。骆辰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但他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把这张脸卖到他那个婊|子妈工作的夜店能挣多少钱。男人和女人都会愿意出高价买这张脸的,他们会为这张脸疯狂。
骆辰紧张的舔舔嘴唇,脑子里阴毒的念头还未成形,就看清了男孩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含任何笑意,阴冷森森的碧绿眼睛。
他狠狠的打了个冷战,拥有这双眼睛的人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惹得起的。那就像是与毒蛇对视一般。
“你有事吗?”
骆辰语气放软了些,他暗恨自己即便在自杀之前还是这么懦弱。
“你打扰了我逗猫。”男孩说,打量骆辰之后,露出一个微笑,“你想自杀?这把破开瓶器可帮不了你。”
“你……”
男孩似乎是起了兴趣,他走近几步:“好啦,自杀吧,快点,你一直在这儿哭哭唧唧的会干扰我喂猫。看在我是你生命最后见到的人的份上,这把开瓶器如果没抹干净你的血管,我会帮你切完。我有把锋利的军刺,拖拖拉拉的自杀可是很痛苦的。”
骆辰茫然的看着开瓶器,又看看男孩。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你,你不是应该劝我不要想不开吗?”
“为什么?”男孩还是那般温和的笑,眉眼弯弯,看上去柔软又体贴,“这世界每秒钟有几百个人想自杀,我为什么要劝你?死亡是件幸福的事情。”
“或者,让我说句实话。”男孩道,“你死了活该,而且与我无关。”
他所说的话表现出惊人的冷漠,而脸上的表情却是纹丝不动的暖意的微笑。
骆辰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我?你可以叫我魔鬼。”
十六岁的霍准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调查清楚的钱争:老板,请不要随意撩人。
霍准:我怎么知道这货是同性恋。
——回忆篇开始,十六岁的小疯子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
嘿嘿嘿求评论求收藏,虽然新更新的室友那儿只有一个评论,但作者还是信守承诺的滚来更新啦~
第38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次填补裂痕
注:本章霍准叙述的经历引自斯蒂芬金的《肖申克的救赎》, 小说版本(电影里因为很多因素把这段删了),如有雷同,不是巧合。
“你打算从哪儿开始?”自称为魔鬼的陌生人问, “手腕?颈动脉?还是心脏?我建议你从手腕开始, 这把破开瓶器根本没办法戳穿心脏。”
骆辰不停的发抖,目光浑浑噩噩的看着地面:“我……我,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这个世界……”
“啧, 现在开始了,自杀者离别之时的厌世论。你们人类就不能停下给自己的失败找理由的劣习吗?”
“你知道什么?”骆辰被男孩语气里的轻蔑狠狠的刺伤了,他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你知道什么?像你这样的小混蛋, 出生就没尝过吃不饱饭的滋味,爹妈每周给上几百块的零花钱——”
“打住。”魔鬼翻了个白眼, 手指向仍在矮墙那儿吃东西的黑猫,“那本来是我今天的晚饭,牛奶和鱼干——吃不饱饭的滋味, 我比你更了解。不要想当然的认为每个人都没你惨, 在禁外国会,起码有几万人混的连猪狗都不如。”
“我知道你自杀的原因。”魔鬼不耐烦的说,“我见过的自杀者起码有几千个, 这个地方想要放弃生命的人比下水道里的蛆还多。让我猜猜……”
他抱起手臂, 绿色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骆辰的灵魂:“你妈可能是个妓|女,你爸有家暴倾向——哦,更可能是酗酒。至于你, 你很想出人头地,但是你什么都没有。你看来刚刚和别人打了一架, 也许是流氓也许是你的同学。你站立的姿势很奇怪,也许是从墙上摔落时伤到了腿,也可能是有个同性长辈强|暴了你。”
他话音未落,迅速从骆辰陡然狰狞的表情判断出什么:“哦,是后者。也许两者兼有?”
“你|他妈给我去死!”
彻底被激怒的骆辰挥起手中的破开瓶器就扑向了男孩,后者抱起的双臂根本没动,仅仅飞起一脚,就把他狠狠的踹回垃圾堆。骆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大口大口的发出疼痛的喘息。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他有种内脏被踹裂的错觉。
“真有意思。”魔鬼冷笑,“你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却舍不得这颗旺盛的自尊心。”
“你,嘶,你这个……你根本就不懂……”
“你被激怒了,对吗?最让你想死的,就是被别的男人强|暴?”魔鬼走近骆辰,拽住他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骆辰恐怖的发现对方的表情依然是温和的笑意。
“你想干什么?”他颤抖着问。
魔鬼猜到什么,纹丝不动的微笑里总算透出些许变化,那是厌恶:“天哪,你真是自我感觉良好。我是个异性恋,对强|暴你没兴趣。”
“我来给你分享一个故事。”男孩说,“当我还在监狱里的时候,呃,具体是因为杀了谁被关进去的我记不清了——总之,当时我发育都没成熟,这张过于艳丽的脸雌雄莫辨,在没有女人的监狱里简直就是八百瓦大灯泡。我是个新人,而且未成年,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羊羔。你能想象出监狱是什么样吗?那些仅靠暴力肆意妄为的弱智——我觉得会被抓起来服刑的人都是低级罪犯和弱智。哦,我不是,我自首的。总之,这帮公狗被关在一起,脑子里只有吃,睡,划地盘,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