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假设你是我的病人,盼盼。如果我在看到你本人之前,只是通过你这个人的经历来了解你——我会说你没救了。你是个潜在高危险人物。你是个疯子。你可能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见盼盼张嘴想反驳什么,霍准补充道,“从心理医生的角度观察你。一个专业的,不与你熟识的,不是你丈夫的心理医生。”
“你经历过童年阴影,以及校园冷暴力。你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独自一人度过。”
“你的家庭并不完整,你的父母感情破裂,你的母亲爱情观扭曲,你的父亲背叛了婚姻。你遭受过孤立,歧视,友人的背叛,惊悚的经历。但是你自爱,自尊,自重,认认真真的尽自己的努力走好人生中的每一步,没有把自己的糟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你比大多数‘正常人’还要优秀。”
“你真得很棒,盼盼。除了你过于纯粹的爱情观以外,你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精神层面上的影响。你是我所能想象的,这种过去下能成为的最阳光的好孩子。”
“所以,不要怕。你是个好姑娘。”
沈畔闷在霍准的衬衫里,所以声音显得十分微弱:“真的吗?”
“真的。”
“你不会因此害怕我吗?”
“不会。”
我不想成为沈望那样的人。我不是疯子。沈畔认真的想,接着发现自己正处于自由的梦境,于是她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伤害任何我在乎的人。我不是莫里亚蒂,拥有犯罪的天赋,我也不是夏洛克。我希望守护,而不是毁灭。美剧里那些精神变态是什么样的?他们会因为鲜血,杀戮,虐待或各种各样恶心的东西感到兴奋。我没有。我想我只是有点偏执——”
随着话语的吐出,沈畔的思路愈来愈清晰。她似乎记得某个童话里荒诞的谚语——心里想的远没有说出口的重要?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梦境,如今她在自己的梦境里试图搞明白她自己的想法——听上去真是绕口,而且十分滑稽。她就像在和一堆不会说话的毛绒玩具玩绕口令。
沈畔继续道:“我永远也不舍得伤害你。我希望我永远是你眼里那个好欺负的正常的盼盼,也许还有点笨——但是我会很听你的话,我保证我会很乖,所有不懂的事我都会依赖着你。”
果然。
一边思索一边尝试把自己表达清楚的盼盼靠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没什么东西是比霍准更好的人肉靠垫啦。盼盼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是一封信。信的末尾应当这样写:火炉旁,丈夫的双臂里,待在他喉结下方,以及心脏前方的沈畔小姐收。
她不禁偷偷的笑出声,并拉远了思绪。这真是个好梦。
于是背对着霍准的盼盼没注意到他眼神的晦涩——她只能听见霍准平稳的心跳,而有些人就是可以做到将真正的情绪与心跳频率完全分割开来——所以,直觉系的盼盼第一次错过了霍准的情绪波动。
果然,盼盼并不是他的同类。属下全是一堆极品疯子的魔王不以为然,她只是个有点偏执的傻姑娘罢了。
霍准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盼盼与自己成为同类,另一方面,他绝不舍得将盼盼也拉入深渊。
他希望她永远是悬挂在洁白云朵之上的太阳,又痛苦的渴望着这轮太阳能离自己更近一些。
毕竟,他才是深渊。
这是霍准第三次看钟。这一次停在十二点的黑礼服兔子屈下膝盖,并抱着自己的耳朵慢慢开始转动。金色的星星已经转了十余圈。
“时间到了,盼盼。”
霍准说,下床后替她披上了披肩,“走吧。”
“啊?可是柴郡猫说让我呆在这里——”
“你忘了吗?盼盼?”霍准微笑,“这是你的梦,我当然可以领你回家。”
沈畔抬起胳膊,乖乖的仍由霍准给她裹上一层又一层的外套,神色是还没睡醒的迷糊:“回到哪里?”
“回到现实中的我身边。”霍准说,“所以,我们走吧?”
“嗯!”
于是霍准抢先打开了门,门外是长长的走廊,放眼望去,远处侧壁上的装饰物从清冷又逐渐转为华丽。
“这里真的是我的梦吗?”沈畔喃喃,连墙纸的花样都那么清晰。她有点迟疑,梦里的这栋别墅还是陌生而可怕,在午夜的月光下静静的伫立着。相比较起来,身后这间还点着壁炉的小卧室温馨多了。
“别怕,这只是你的梦。”霍准说,关好房门后来到她身边,并递给妻子一只胳膊。盼盼立刻紧紧搂住了霍准的胳膊,姿态像只树袋熊——虽然不是真正的霍准,但梦里的老公也能带给她绝对的安全感。
不论时间地点,霍准的出现,就意味着盼盼可以开始撒娇。
“现实中的我应该还在医院开会呢。”他笑道,“我是你的引路人,盼盼。我会带你找到出去的路,放心吧。”
霍准说的没错,他们离开的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是能隐约听见酒杯与酒杯之间的碰撞声,以及香槟打开时咕嘟嘟的气泡。
沈畔跟着霍准走,很快就连这些声音也听不见了。真的是我的梦啊,盼盼心想,迷迷糊糊的,我就——
我就离开了别墅,来到一个小小的花园。似乎是钱小姐说的后花园?
盼盼环顾四周,这个花园真的非常小:“我好像听到马路上轿车的声音了。”
“当然,外面就是紧邻着你下榻酒店的大道。”梦里的霍准指点她,“去吧,盼盼,回家。这里很危险,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盼盼点头。她向前踏几步,霍准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但盼盼很快又停下了向前走的动作,她迷惑的回头看着霍准。现在他还停留在原地,朝她微笑。
“你不走吗?”盼盼说,向丈夫伸出手,“我们一起回家呀。”
霍准语气很无奈:“我是你的梦,盼盼,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你现在需要醒来。”
一听到这话,盼盼横眉倒竖:“就算是梦,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抛弃在这种地方呢!”
“我很抱歉。”记忆里的小女孩有一双同样真诚的眼睛,“但我真的要走了。”
“我将来会回来看你的,我保证。”
现在他的妻子说:“就算这是梦,我们也要一起回家呀。我怎么能把你丢在原地呢。”
你拥有我,盼盼。
可是我能拥有你吗?
真是太糟糕了。即便有着病态的部分,她也从来不能是他的同类。他又怎么舍得把她拖进深渊里呢?
霍准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说:“过来,盼盼。牵我的手。”
沈畔点点头,重新走到霍准面前,低头,伸出戴着戒指的右手,去拉丈夫另一只戴着戒指的手——
她眼前一黑。
“抱歉,盼盼。”
现实中的霍准迅速接住了倒地的妻子。从来就没什么梦境之说,他只是在壁炉的木柴里加了点轻微致幻的药物。
——从柴郡猫开始生火时,他就把东西加进去了。从来没什么等待好的离开时机,他等待的是盼盼的迷惑与遗忘。
“原本想让你做完一个完整的美梦的。你继续向前走,然后会在回酒店的路上恍惚的睡着。”他轻声说,“可是你非要回头找我。”
“晚安。”
微型耳麦里传来常风的报告:“老板,你说的二十五分钟,现在已经过了一小时。”
“但是我们搞定了,不是吗?”
终于将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安全送走,霍准揉揉眉心,回头走向别墅的正门。铺着红毯的大厅,如今空无一人,只余四处迸溅的酒液。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想必正分布在别墅的各个角落。
“开始吧。”魔王下令,“作为我今晚延误时机的补偿,你们可以玩得尽兴点,我负责善后。”
通讯频道里响起一阵欢呼和口哨声,这将是魔鬼们的狂欢。
等到频道里的嘈杂声减弱,常风的单独通讯再次传来。语气里一向毫无波动的狙击手,这次透出隐隐的冰冷。
“我找到那个女人了,老板。”他说,“你曾经答应我的,我将获得她的尸体。”
“别着急。”霍准说,“不急着对付她。”
常风语气更冷:“是啊,反正那个临时更改计划,导致肩膀被那女人偷了一刀的人不是我。”
霍准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是沈畔刚才抱紧的地方。他拿下手掌,毫不意外的看到掌间斑斑点点的血迹。大概是伤口开裂了吧,毕竟遭遇那个女人后,霍准就急速赶回盼盼那儿——他根本没工夫仔细包扎。
无所谓,反正他没有痛觉。
魔王冷漠的想,随手拿过某位贵族扔在酒桌上的手帕,擦干手上属于自己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丽丝离开了仙境,以后的章节就没有英文版爱丽丝的序言啦
今天涨了这么多收,我一个高兴就爆字数了……从这章开始,我会尽量多回复一些小天使(因为看不到评论区鸭),希望你们十月解禁后还能多多关照我!
看到很多小天使说这两人天生一对哈哈哈,但是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盼盼是特别无害的那种变态,她有问题的是对于情感的观念与态度,很容易走上极端——但只要你不成为她的挚爱(或者不背叛她),根本不会看到盼盼的黑化状态啦。
至于魔王,嗯,珍爱生命,远离就行。
第53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次从裂痕坠落
“该死的,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红皇后咬牙,疾步跑过别墅长长的走廊,她身后跟着一队隶属于仙境的精锐保镖, 但如今的人数比宴会开始时她所召集的少了很多。疯帽子紧紧跟在她身后, 手中是一把镰刀状的冷兵器。这把刀很适合剁碎人体的骨骼。以前疯帽子是专门用它来采集少女的鲜血的——去掉骨头,沥出血液。
纯洁的,美丽的少女之血,是疯帽子每四年必将赠送给红皇后的贡品。当然, 现在的红皇后没心思再想这些。
“海特!刚才那种精准狙击你看到了吧!”气急败坏的红皇后竟然直接叫出了属下的真名,后者的步子趔趄了一下,“你不是报告说首都的狙击手只是普通杀手吗!情报部门也反馈说那只魔鬼在禁外国会的总部驻扎——你们难道是一帮废物吗!”
“抱歉, 大人, 但化验部很确定那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子弹,如果出自那位鼎鼎大名的狙击手, 我也不可能认不出他标志性的子弹——”疯帽子急忙解释,“一定是仙境内部有内鬼!内鬼透露了我们安保防线的详细站位!”
“有内鬼?”红皇后咆哮道,“什么样的人会拒绝金钱和权力?”
疯帽子还未回答她, 红皇后的脸色就变了。她显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定是那个蛇蝎般的女疯子!”她恨恨的说, “我就知道,和这种无可理喻的人合作没有好处!”
“打扰你们了。”彬彬有礼的语气,“和什么人合作?”
红皇后猛地停下。走廊尽头, 魔王正微笑着看着她, 眼睛里藏着轻蔑。那姿态像极了多年前小巷里,那个兴致勃勃围观她自杀的男孩——结果,就算如今的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还是他眼中的低贱老鼠吗?
豪奢至极的别墅,难道与小巷里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没有丝毫区别?
“海特。”红皇后没有回头, 她注视着前方的魔王,嘴唇轻轻扭动着对自己最忠诚的属下下令:“为我去死。”
属下就该沉默寡言,将主人的命令放在自己生命之上。
海特一愣,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海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酒吧里的少年。衣衫朴素的年轻男孩,有一双盛满着不甘心的眼睛。当他唱歌时,少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像在燃烧。
当年他只是个流浪歌手,没有多少余钱。海特在台上弹着纪念分手伤痛的情歌,心里却想着如何开始一段感情。
“你能和我去约会吗?”不,不好,这样太直白了。咳,换一个,“也许我们能一起共进晚餐?”会不会有点唐突?而且他身上的钱只够请他吃路边摊上几元一份的热狗。这太寒酸了,不,绝对不行。“你能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吗?”对,没错就是这个!
海特在小小的更衣间里紧张的整理自己粘着塑料亮片的衣领——他的心跳声几乎炸裂耳膜,紧张的无法呼吸。这之后他再也没能拥有这样的心情,即便未来的疯帽子穿着高定西装准备登上万人的首都会场。
他深呼吸,拉开房门,接着就被小酒吧里难以描述的气味呛得嗓子发疼。海特不喜欢尼古丁,也不喜欢毒|品,但这两个玩意儿是禁外国会的底层平民的救命稻草,比生活饮用水还重要。
“你没事吧。”
海特僵住了,说话的正是那个他准备发出约会邀请的对象。
“要喝点水吗?”骆辰说,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海特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声谢谢。
骆辰的嘴角还挂着淤青,整个人显得单薄又孤独——后来海特知道那是被他大学的室友揍出来的。
骆辰的眼神缓缓落到海特印着吉他弦的手指,他不易察觉的吞咽着口水,察觉到什么后,迅速转身离去,就像是逃跑。海特见状,匆匆拉住他。情急之下,他大声喊出了刚刚排练好的语句:“请问你能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