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靠直觉拯救世界 第70章

作者:严午 标签: 穿越重生

  【多年前, 禁外国会】

  “喂!喂!喂!——你要去哪!”

  20岁的赵芝于追在小男孩身后,气喘吁吁地大喊:“你现在能去哪儿?”

  “我不知道。”霍准回头,漆黑如墨的眼睛闪动着鬼火般的仇恨, “但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

  “该死的——你给我停下!等等!”赵芝于吼道, “就算你所查出来的是真的又怎么样!所谓的刑讯制度是真的怎么样!你的妹妹她是被恶意安排了一对那样的养父养母——”

  霍准冷冷的说:“闭嘴。”

  未来的首都警察局局长怒极反笑:“闭个屁!”

  “霍准,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背负着怎样的命运——你他妈今年只是个九岁的小鬼!去读书,去挣钱,好好生活, 离开这个鬼地方, 等到你成年的时候再——”

  “你还不明白吗?”霍准打断了她,一字一字就像和着血滚出来的,“我不相信。”

  “我的妹妹霍亚, 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她有一对很棒的养父母, 他们阔绰而富有教养,很疼爱她,会带她去游乐园玩, 买新裙子,吃我从未见过的美味食物, 还会供她上学。这一切的破灭只是因为一场疾病而已,霍亚的父母很爱她,他们出钱办了葬礼,还置办了一份小小的棺材,以及墓碑。”

  赵芝于张张嘴。这段叙述太美好了,美好到她被里面悲伤绝望的情绪堵得嗓子发烫。

  “昨天我参加了葬礼。虽然我找不到她了,但是一切都很好。女士穿着丝绸做的黑裙子,男士戴着高礼帽,还有一个叫常风的小男孩拉小提琴,临走时在她墓前放了一支纸折的玫瑰花。我知道她会喜欢这样体面的葬礼。”

  “我本不想责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

  霍准张开双手,漠然的注视着上面的血痕与伤口。赵芝于发现那其中有指甲掐出来的,牙齿咬出来的,瓷片所割破的,割破之后在愈合之前又生生用手指抠开的。

  她闭闭眼睛,转过头。

  “可是她的养父非要来与我说话。”霍准眼神空洞,“他穿着体面的西装,打着温莎结,所有人都会说这是个绅士。绅士摸摸我的脸,露出属于下等妓院里嫖客的神情。他说:‘真是双胞胎啊,和我们亚亚一样漂亮。’”

  “就像战场上的野狗嗅到腐肉,我立刻就嗅到人类腐烂的气味。我是个天赋异禀的堕落者,我太熟悉肮脏与扭曲。而旁边的女人戴着黑纱帽,但我看清了她眼下属于宿醉的青瘀。”

  “我有一个猜想。”

  霍准收回那双叫嚣着他心中痛苦的手,表情平静:“所以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我欺骗了一个警察,闯进了警局,翻遍了档案室里所有的文件,侵犯了无数法规。”

  “我只想证明我的猜想是错的。”他说,“我希望这是错的。因为如果这是对的……”

  “我不相信。”

  “我不要相信。”

  霍准绑架她时是黄昏,现在已经接近午夜。赵芝于没试着再去找他,她也没想将霍准的所作所为告诉清醒过来的同事们——霍准的麻醉药下在啤酒里,早在赵芝于被驱逐出局之前他就假借送外卖的身份将啤酒运了进来。也许在禁外国会童工不足为奇,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在值的警员都不应该喝酒。他们中招是咎由自取——整个警局都中招,这只能让赵芝于苦笑。

  退一万步,有人会相信她吗?一个九岁大的孤儿非法闯入警局,还绑架了她?

  赵芝于有点想抽烟。

  她不想承认,其实内心深处,她不想断送那个孩子的前程。他遭受的是他不该遭受的,他选择的亦是他不该选择的。

  就这样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赵芝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慢慢向所租住的公寓走去。她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次性打火机,用手笼着香烟,“噼啪”按出微弱的火苗。

  没点着。

  “噼啪。”

  没点着。

  “噼啪。”

  赵芝于紧皱眉毛,还想再试,又听见“啪嗒”。一颗冰凉落在她的手背上。

  啊,是雨啊。夏季的雨呢。

  雨势愈来愈大,打湿了泥土,打湿了轻盈的树影,也打湿了墓地里男孩瘦弱的肩膀。

  远处躲在屋檐下的流浪儿常风眯起眼睛,出于某种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愫,他今晚本想守在这里替霍亚守灵。这让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墓碑前黑黢黢的影子。

  “嘿,滚开!这里没吃的!”他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弹弓,冒着雨跑向墓碑。常风以为是野猫之类的东西。

  “别妨碍我。”

  那个影子说话了,常风吓了一跳,他跑近了才发现这是个男孩。

  “你才是,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常风刚要脱口而出,又将话咽回了嗓子。他已经站在男孩旁边了,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脸。

  这个人常风认识,他是霍亚的同胞哥哥霍准——虽然以前他们俩打过几次架(而且常风即使拿着弹弓还输的很惨),但霍亚被领养后,霍准有时会专门找到常风睡觉的桥洞,带一杯泡面给他吃,用一种“如果不是我妹妹拜托我别让你饿死,鬼才想管你”的眼神继续鄙视常风。

  前几天霍亚因病去世的消息传来,霍准带了满满一碗煮好的泡面来找他,面里还加了鸡蛋和火腿肠。他们两个在旧桥洞下坐了一天,一句话没说,常风一边吃一边哽咽,霍准默默的打磨一枚有点钝的小瓷片。

  常风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葬礼上,霍准沉默合十的双手上全是伤痕。他想他可能知道那把磨尖的小瓷片用在哪儿了。

  常风倒是没觉得害怕,他想,自己应该也不太正常吧。

  常风估计霍准身上最后那点零钱都用来买那份超量的方便面了,所以当时的霍准两手空空的站在墓前——他没拿花。常风将自己连夜折好的纸玫瑰递给霍准,后者摇摇头,示意他应该亲手放在墓前。

  “我会送百合给她。”他说,“等我以后买得起百合的时候。那时候你也要送真的玫瑰,不然我揍死你。”

  常风点头,霍准转身离开。常风本以为这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了。

  “霍准?”常风说,“你在这儿干嘛?”

  霍准看了他一眼,还是淡淡的,与昨天葬礼时的状态没有丝毫不同。他只说了四个字:“挖坟验尸。”

  常风看看他,霍准在愈来愈大的雨势里像只阴冷的鬼。他脚边摆着一把铁锹,还有一只手电筒。

  两个人沉默的对峙半晌,后来常风听霍准说他当时都打算先一铁锹把自己敲晕。

  最终,未来黑暗世界的顶级狙击手也回复了四个字:“还有锹吗?”

  午夜,暴雨,两个拿着铁锹挖坟的小男孩。他们一声不吭,动作坚定,目标明确——就是昨天刚刚下葬的人。

  雨水的冲刷让泥土变得松软了,再加上土刚填好,所以挖掘工作很顺利。不一会儿,那尊小小的棺材就从土里冒了出来。

  常风突然很想也躺进去。

  霍准没什么波动,他跳进土坑——他们之前的挖掘造成了一个颇有深度的坑——试着量了一下棺材的重量,然后对常风说:“我们抬不动。”

  常风摇摇头:“那就开棺吧,我们看完了就把土填好。我怕搬动的时候把她弄坏。”

  其实常风也有点怀疑霍亚所谓的“突发疾病”,他是个从小就在禁外国会摸爬滚打的流浪儿,从这匆忙的死亡中也嗅到点不对劲的气息。更何况,提出挖坟的是霍亚的亲生哥哥,常风相信他对霍亚的珍惜不会比自己少,而霍准本人也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对这两个过于早熟可怕的少年而言,只有真正看到“真相”,他们才能安心。

  霍准抿抿嘴唇,将铁锹插进了棺材盖的缝隙,在把手处用力下压。也许是因为刚刚下葬,又可能是因为这份棺材制作时偷工减料,他想象中很难开启的棺盖,几分钟后就滑开了。

  常风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

  九岁小女孩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明亮的绿眼睛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眼眶。

  霍准倒是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他看着那漆黑的眼眶愣了一会儿,雨水渐渐也打到霍亚死去的脸上,没有丝毫弹性的干皮几乎是一颗雨珠一个坑洞。

  常风攥紧手,催促道:“看完就合上吧,雨水会破坏——”

  “等等。”

  霍准伸出手,脱掉了霍亚脚上的红色小皮鞋。那是只色泽鲜亮的小皮鞋,是霍亚生前时根本穿不起的款式,在雨夜里凭着那点微弱的月光竟然熠熠生辉。

  “常风,帮我开手电筒。”他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常风打开了手电筒,配合的照向尸体的脚部。霍准这时已经脱掉了干净的白袜。

  于是,他们都看到了粗黑的线。

  狰狞的,粗黑的,充满着红肿皮肉的线,就那样从霍亚的脚趾,一直爬上她的小腿。

  “别晃。”霍准颤声命令,因为常风手中的手电筒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顺着这抹极为拙劣的缝合痕迹——它几乎将霍亚的脚切成两半——霍准缓缓向上,轻轻掀开了女孩的裙摆。

  刀痕,鞭痕,烟头的烫痕,最多的还是大片大片的淤青——常风手中的手电筒掉进坑里,暴露在光芒下的尸体又被黑暗与雨水笼罩起来。

  他不想再去捡手电筒了。常风失去了再打开灯光的勇气。

  霍准静静立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鲜红色的小皮鞋。

  “打开灯。”

  他轻声道。

  常风嘶吼道:“我不!”

  “打开灯。”

  “休想!”

  霍准沉默了半晌,然后是一阵水声——滂沱的大雨已经让小小的土坑积起了泥水,霍准似乎是在这池淤泥里踉跄了几步,接着摸到了手电筒。

  常风痛苦的嘶吼:“别开灯了,霍准,够了——”

  “闭嘴!”

  手电筒开启的声音在暴雨中微乎其微,但那抹强光让常风不禁用手稍微遮挡了一下。

  等到他移开时,就看见了霍准直直立在棺材旁的瘦削背影,他低垂着头,手电筒对着棺材里,湿透的布罩子贴在身上,突出的蝴蝶骨就像恶魔的翅膀那样狰狞。恍惚间,常风似乎看见漆黑的骨翼在展开——但他随后发现,这是因为霍准本人在不断颤抖。

  “……我看完了。”

  他沙哑的说,脸藏在亮光的阴影处,成股的雨水灌进衣领。那颤抖是因为恐惧,愤怒,亦或只是雨水的冰冷,常风一辈子都不知道。他也绝不希望知道,因为还有一种原因,是他最不愿意想象的——那可能是因为霍准在哭。

  霍准今年九岁,但他是个不会哭的孩子,所以能做的只有颤抖着掐烂自己的掌心。

  常风张张嘴,最后他只是抹了把脸,拿过旁边的铁锹:“那就合上吧。重新填好。”

  “——然后我们再去找那两个畜生。”

  “不。这不是重点。”

  说话时,霍准已经背对着常风替霍亚穿好了衣服。最后是干净的白袜,红色小皮鞋,整理完毕,搬过劣质的棺盖,用自己能做到的最轻的程度缓缓合上。

  接着他拿起手电筒,关闭开关,仰起脸。

  午夜,墓地,滂沱的暴雨,坑外的常风看见了一双翠绿的眼睛,叫人联想到毒蛇与尸体。同样是翡翠般的绿色眼睛,棺材里的是断裂的枷锁,棺材外是新生的魔鬼。

  绿眼睛的男孩仍是仰着脸,缓慢蹲下,坐进了淤泥里,遍布伤痕的双手向后撑在坑底。雨水顺着他的眼眶滑到下巴,最后是翘起的嘴角。

  霍准在微笑。

  “喂。”他笑着问,对象是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出生时,我就该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收到了很多评论(而且你们都说我要搞事情),所以一口气码完了今天的更新(并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