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他自认很了解沈畔,妻子的脾气实在是太软了,好欺负的不可思议。
沈畔默默注视着他们,一言未发,直到两人手中的茶杯都见底了。李慧还将空杯推还给她,娇笑:“沈畔,我口有点渴,再帮我倒一杯吧?”
沈畔看看茶杯,又看看得意洋洋的李慧,最终道:“不,一杯足够了。”
在厨房吃寿司时,她就顺便把在超市里买的一整盒蚊香液全部倒进两人的茶水里。
几秒后,红光满面的女人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她开始发疯般抠弄自己的喉咙。男人是个警察,很快就察觉到茶杯里加了东西。他努力忽视喉咙里的烧灼感与四肢的脱力感,怒目圆睁,直接跌跌撞撞的扑向对面的沈畔,结果却看见后者从裙子口袋里提出一把银亮的厨刀。
沈畔迅速而熟练的捅穿了丈夫双手的肌腱,然后是他暴露在外的脚踝,最后男人只能躺在地上发出模糊不清的叫骂,因为药物的作用,嘴角很快溢出白沫。
沈畔没去管抽搐的李慧,眼看丈夫就要失去意识,她体贴的在他面前蹲下,用厨刀缓缓切开他的手指。十指连心,密集的痛觉神经让男人清醒了过来,接着沈畔又顺着他的手指一路切到发力的小臂肌肉。
她太熟悉如何让一个成年男人失去行动力了。
男人的眼睛里终于露出惊恐,沈畔软乎乎的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站起。
她走进厨房,在水池里清理干净手上的血迹,提起自己的小手提包,收拾好最喜欢的那几只毛绒玩偶与平装《爱丽丝梦游仙境》,剪碎自己的身份证明,踩过在地面上扭动的男人与女人,来到玄关,弯腰穿鞋,将钥匙留在鞋柜上。
“我出发了。”她轻快的说,合上家门,快步走远几米后将手上的打火机点燃,从门下的报纸投递口扔进布满煤气的家里。
漂亮的烟花炸开,就像童话里记载的那么可爱。
沈畔踏着小碎步走出小区,离开因为听到爆炸声而聚拢的人群,登上第一辆在车站旁停靠的出租车。她掏出小镜子给自己补妆,重新涂好金色的眼影与果冻色唇蜜。
“小姐,请问去哪里?”
“去首都最大的食品超市。”沈畔叹息,“巧克力,蛋挞,布丁……我今天要吃够本,终于不用再减肥啦。”
司机开始打方向盘,沈畔注意到他有一双格外好看的修长双手。
“现在是晚高峰期。”司机解释,黑色帽檐压得低低的,“我们可能赶不上超市的结业时间。食品超市一般八点就打烊了。”
“那就去首都最美味的餐厅。”沈畔摆摆手,“价格多贵都没问题。”
她一个拼死拼活的小白领,一个月能拿2万多块,早就积蓄了一份可观的财富。现在想想,挣那么多钱做什么,反正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要进监狱了,不如赶紧花完。
司机颔首示意:“遵命。”
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是工作日,所有好吃的餐馆全挤满了人,到处都要排队等位,更别提首都令人窒息的交通堵塞。
沈畔不忿的喃喃:“难道我进监狱前的最后一天就要待在堵车里吗?”
司机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于是从驾驶座回过头来。霓虹灯照在他的侧脸上,沈畔这才发现这位司机五官典雅,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绿色眼睛。
“小姐,你明天就要进监狱?”
沈畔紧张的说:“你听错了。”
“不,我想我没听错。”司机打量着她,沈畔偷偷把拿过刀的手放在身后,同时拽紧了腿上的毛绒黑猫玩偶。
也许她应该立刻开车门逃跑。
“——那我们应该赶快。”蓦的,司机卷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肆意妄为的笑容,“坐稳了。”
“什——”
绿眼睛的司机猛打方向盘,以不要命的姿态撞上旁边车辆的安全杠,直直冲出拥挤的大道。沈畔急忙抓紧车壁的把手,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晃来晃去,感觉自己像颗包装盒里的费列罗巧克力球——还是被熊孩子抓在手中反复摇晃的那种。
“请慢一点!”她大叫,“我们会死于车祸的!”
司机愉悦的说:“那也比待在监狱里老死好,不是吗?”
沈畔尖叫:“你是个疯子!”叫着叫着她又突然很想大笑,而沈畔很快就决定顺应着自己的心情实施:“真巧,我也是疯子!”
司机从一系列极限的飙车操作中抽出空来看了眼后视镜,忍俊不禁:“不,小姐,你远远算不上疯子。”
“你只是个失恋的蠢姑娘。”还抱着毛绒玩具呢。
因为餐馆满员,超市打烊,司机用堪称疯狂的驾驶技术将出租车开进首都每个遍布美食小吃的街角。沈畔尝到了铁炉里的烤山芋,浇着卤汁的臭豆腐,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内芯快化开的蛋挞,醇厚的苹果派,油滋滋的烤羊肉串,酥脆的炸馒头片。与其车技相反的是,司机脾气似乎很好,他主动表示沈畔可以在车里吃东西——一开始她买完小吃只肯站在车外原地吃完,觉得不能弄脏人家的汽车——还提议可以载她去某家便利店休息,那里的关东煮是全城之最。
从五点到七点半,他们乘着黄昏的余温与即将到来的月亮,爆炸亦或烟花被抛在身后,风驰电掣的小车与嚣张神秘的陌生司机就像电影里的场景那么帅气。
沈畔的眼睛很亮,她规矩的人生从未体验过肆意妄为。
“接下来你还想吃什么?不如买点午夜场电影的爆米花吧?”
沈畔忙着咀嚼鱼丸,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汤,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眼睛是大大的猫瞳,此时因为惬意而眯起的模样让人想起晒太阳的猫。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司机看了她一眼。莫名的,他觉得有点不妥。
“我觉得你根本不适合去我那儿工作。”他决定说实话,“R看走眼了。”
“你不属于黑暗。”
但沈畔抹抹嘴巴,用清澈的眼睛回视他:“没人能决定我属于哪里。我喜欢哪里就去哪里。”
她用力咬了一口曲奇饼,贪婪的舔干净包装纸上的奶油:“你看,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与某个人恋爱,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学习成为一个称职的妻子。”
“我努力把自己拽在一个‘普通’的圈子里,但是前几个小时又亲自一把火将这个圈子烧的一干二净。左右我不可能再完成我的心愿了,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
沈畔叹息:“当然,我哪里都不能去。最多在监狱里看看杂志啦,做了错事的人是要受惩罚的。”
司机愣了一下。
“你真有趣。如果说,我能完成你的心愿呢?”他摸摸下巴,“代价是来我这儿工作。”
沈畔无所谓的搓搓还飘着烤山芋香味的纸袋,她觉得司机在说大话:“我不会开车。”
“我没让你开车,我记得你擅长的是金融。”司机摇头,忍不住发出笑声,“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只是个出租司机?”
“那你是谁?”
“你未来的上司。”他摘下帽子,随手扔到一边。绿眼睛的男人还留着及腰的长发,如今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耳后。他看上去满不在乎,肆意妄为,十分——自由。
沈畔眼睛亮了亮。
“你刚才说,能实现我的心愿?”
“当然。”陌生人回答,“我说到做到。”
“初次见面,沈畔。”魔王伸出手,“我帮你彻底成为‘普通人’,而你做我三个月的财务总监,交易成立?”
“交易成立!”沈畔欣然握上他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你们反响很好,所以多写了点,分成三篇,下一份就是平行时空的完结篇啦
这个世界的霍准,与沈畔相处是不带面具的。反之亦然。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在彼此心里的地位都没有那么重要。
第81章 平行时空(下篇)
虽然得到了对方的名字, 但其实沈畔一次也没唤过。午街102号的每个人都叫他“老板”,而沈畔不喜欢成为特殊的例外。她只想迅速完成三个月的交易,然后抽身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当然, 没有霍准, 她早就进监狱了,所以沈畔为他工作也算心甘情愿。
霍准是个心理医生,但他总会接待不少奇奇怪怪的客户。而这些客户总是会志得意满的走进他的办公室,再面无人色的躺着被送进地下室。
按照霍准——不, 老板所说的,“这是交易内容。”
“我一向遵守承诺。”他笑,绿眼睛里没有一丝阴影, “所以承诺给我的东西, 一个也别想心存侥幸。”
沈畔适应的很快,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适应的这么快。她以为自己会在意的, 生命的流逝、鲜血、黑暗中的扭曲——但想到那两具躺在自己曾经的家里的焦黑尸体,她就释然了。
沈畔其实不在乎任何事。她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也正因此,她绝算不上是什么普通人。她没有正确的三观——虽然她一直努力在塑造这个。沈畔的目的鲜明, 行动力极高, 关键时刻会露出极坚定的眼神,虽然武力值不高,但从不拖后腿。
在102号工作的日子里, 沈畔也逐渐结识了一些同事, 他们出乎意料的好相处——起码比沈畔公司里那些普通人同事们好相处多了。魔鬼看不惯一个人会直接掏刀掏枪,而对情商低的沈畔而言,真是再好不过了。起码恶意和好意她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这其中她和钱争走的最近, 女恶魔经常炫技般黑进某某知名人物的电脑,然后对她展示那些老鼠般污浊的阴私。沈畔已经习惯把现实的那些阴暗面当作闲暇时的小说电视剧来欣赏了, 有时她还会主动给钱争带上一份深夜小零食。
她也很喜欢常风,后者但凡出现必然是拜托老板下厨煮泡面,而自尝过一次老板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后,沈畔就抓住一切机会去他那里蹭饭——当然,是在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她脸皮没有常风前辈那么厚,所以只能沾沾常风前辈的光蹭饭了。
老板对此挺纵容的,大概是因为瞥见小新人鬼鬼祟祟的守在厨房旁,自以为没人发现她,就偷偷摸摸从常风刚刚煮好的泡面碗里夹走荷包蛋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霍准是属于发现了假装没发现,而常风是不好意思欺负新人,于是只能私下要求老板给自己再加一块荷包蛋。或者火腿肠。或者巧克力蛋糕。
当然,他的要求无人理睬。
新招收的小姑娘似乎适应良好,是个意外好用的属下。沈畔身上甚至没有魔鬼的特质——那肆意妄为、不按套路走的阴晴不定——即便成为午街102号的一员,她依然兢兢业业的恪守着自己规矩的生活信条。这约莫是她的本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畔是他最听话、最省心的属下。她很乖。
沈畔的本职工作也完成的不错,虽然她做不到亲手提着刀上阵杀人,但是已经可以对着被自己插成筛子的任务对象认真礼貌的说“请坐”,再拿着笔记板核算他的账单。
沈畔下刀的技术很好,任务对象即便四肢插满刀片也不会失去意识。她还会对被捅成筛子的人解释,神态诚恳认真的表示,这是“让你们和我安静谈话的唯一方式”。
R发明了一个词形容她,说沈畔是“毛骨悚然的天然黑”。当时沈畔还没怎么表示,默默出现在他背后的老板就抬脚踹了过去,接着波雅兴冲冲的挥舞电锯加入战局,沈畔忧心忡忡的在旁边围观,抓紧时机给老板递上撬棍。
物理学圣剑的威力是不可小视的,鼻青脸肿的R被同样鼻青脸肿的波雅架回去,走的时候还在大喊:“我不服!我都说了这姑娘是天然黑了!她围观就围观还主动递武器!”
沈畔颠颠的凑到老板身边,后者理理有点凌乱的衬衫。
“老板,你什么时候实现我的愿望?离三个月还差……”
“人老了,不中用了呀。”老板笑眯眯的感叹,沈畔默默看着地上被电锯切出来的刻痕与撬棍蹭上的血迹。
他一定是在转移话题。沈畔有点想把撬棍拿回来尻他。
接手财务之后沈畔才意识到老板在这方面是多么的毫不在意——他的钱简直就是用来打水漂的。这份巨额进账如果仔细整理、检查、清除一些害虫——那么翻上三倍或者四倍也不是不可能的。
休息时间的沈畔小声问钱争:“你们以前的财务总监是怎么处理的?这些错误积累的太多了吧?”
钱争眨眨眼:“我们以前没有财务总监。”老板又不在乎钱。
沈畔皱眉:“那他雇我干活干嘛?”
我也想问啊。钱争瞅瞅小新人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又有点手痒:“乖,让姐姐捏捏就告诉你……”
“钱争。”
“对不起老板,十分抱歉老板。”
为什么要雇佣一个不属于黑暗的人?
霍准无所谓的想,一个快死的人,还需要为所做的事找理由?他喜欢,他乐意。
反正离他28岁的生日,也只差几天而已。生命的最后抓一只小猫逗逗,不可以吗?
说是三个月的交易,但沈畔在老板那儿只工作了两个多月而已。而不知为何,这两个多月她长了五斤肉肉。
老板诚恳的说:“沈畔,你这种体型的人胖一点更好看。”他还颇为可惜的看着沈畔纤细的手:“这里应该再肥点,肉乎乎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气得沈畔一整天没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她宁愿把要说的话打成纸稿发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