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沉沉夜色中,泛着寒光的黑甲正“滴滴答答”淌着鲜血,这是敌军的血。傅缙一手提刀,一手控马,眉梢眼角沾染点点殷红,俊美的年轻面庞再不见丁点温和,线条冷隽,目光凌厉。
已成功冲出包围圈,刘檀问:“傅兄弟,我们往何处去?”
说是投奔宁王,也得有个章程。
当然刘檀也不是傻子,慕宁王贤德什么的,若宁王没心思,投奔个屁?他傅兄弟怕早就察觉风声,或许甚至早就是宁王的人。
刘檀也不介意,他对朝廷真心灰意冷,且如今京城这状况,朝廷还能不能在都是一个大问题,怎么也得给自己谋一个去路。
他挺相信傅缙眼光的,端怀太子贤名早有耳闻,这宁王应也不差,很自然就接受了。另外他表达意向后,傅缙也立即派人连同他的亲卫一起,去他家中安置藏匿他的家小了,最后一点后顾之忧都去了。
傅缙道:“我们往东北方向,绕郑县再北上。”
宁王正南下,傅缙的讯报刚已发出了。
他们现在的干粮能支撑两日,郑县早已备了适量粮草,待补给后通过讯,再确定下一步动向。
傅缙这边已稳下来了,他开始惦记楚玥,虽说准备充分时间也足,但京城这般乱,他总是担心的。
也不知她平安到了祖母处没?
他总就怕路上有什么耽搁,傅缙想起章夙,他率军而出,那个姓章的恐怕一得讯就会明悟。
他想这个应不怕的,楚玥那边已做好准备,一得讯就出了。城门未破前,镇北侯府还不是姓章能擅闯的之地。那个宅子挖了地下密室,备了食水干粮,他亲自看过的,隐蔽性很好。
应无碍的。
待京城重新平静,她乔装而出,届时他接了她,夫妻就能团聚。
傅缙压下牵挂,下令全速前行,不想这时,后头却有二骑飞马急追,“将军,冯军侯遣人回来报讯!”
这冯军侯,就是冯戊。傅缙一回头,见其中一骑之上的正是他的心腹亲卫陈栗,方才在城头,他亲自点选出折返侯府保护楚玥转移的人之一。
好端端的,若顺利护着楚玥转移成功,冯戊是绝对不会再遣人冒险出城报讯的。
傅缙心头登时“咯噔”一下。
“何事?!”
他厉喝一声,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声音高得变了调。
陈栗飞马至近前,翻身而下,“属下等无能,未能成功护少夫人往安定坊!”
他声音也很急:“我们才过城西,竟见大批羽林卫奔往府里,幸少夫人早一步离开,只羽林卫追截极急。至外城,城门破,泰□□林卫停下,却又有那章夙遣出数十员好手,追擒少夫人一行!”
冯戊和楚玥一行走得是同一个方向,很快就察觉羽林卫的动作,继而发现楚玥一行的踪迹。但彼时羽林卫急追合围,他们已排斥在外无法汇合。
冯戊等人只能在外围狂奔追赶。
一直到了外城,人越来越多越难行,混乱一片羽林卫被绊住了。冯戊等正要趁机和楚玥一行汇合,谁曾城门破的当口,却出现一个章夙。
冯戊和楚玥一行还有些距离,但那二楼围栏居高,他将人看得真真的。
章夙遣出的那数十个好手,看样子不单单是拿人,箭矢不断显然无法生擒就要格杀的。
冯戊等一直追着,可惜困于人流一直无法汇拢,跟着从西城门奔出之时,却见那章夙的人取出一枚令牌,截住西河军一个校尉。那校尉立即下令城外军士一起配合追捕。
不得了,情况脱离掌控,越来越险,一出城,心焦如焚冯戊立即打发人急追大部队给傅缙报讯。
“主子!梁荣背少夫人往西南而去,只围捕者众,……” 陈栗说不下去了。
傅缙心脏都漏跳一拍,举目往京城方向望去,只见硝烟滚滚,古朴而宏伟的城廓被焦火和黑烟笼罩着,沉沉黑夜中,如同濒死巨兽。
“秦达,此处暂交予你,你引军北上,目标郑县,我接了玥娘,便会追上!”
毫不犹豫,傅缙就要折返接楚玥,秦达眸带忧色应了。只刘檀面上有些犹豫,大军肯定不能陷回去的,傅缙带不了多少人,此番折返京城何等凶险。
但他到底还是没劝,只道:“傅兄弟,切切小心。”
傅缙已点出数十员心腹好手,狠狠一抽马鞧,直接往陈栗所指方向急赶。
他连连打马,心焦如焚,越接近京城,就越能见乱像,从城内逃出的百姓惊惶逃窜,而一列列西河军持木仓执矛,气势如虹,挟此大胜连伤兵都不见颓色。
傅缙心里虽急,但也只不能暴露先让自己陷入险境,一行人先自西河军尸身上取了军服换下,而后再打马狂追。
到了西城城门一带,陈栗已无法指路了,傅缙试图寻找暗号。只是这何其之难,放眼乱哄哄一片,焦土血腥滚石檑木战火,乱窜的百姓,一撮一撮往外突围正和西河军混战的朝廷兵士,黑漆漆的夜里,根本无法寻到。
傅缙循着西南方向追去,策马狂奔迂回寻找,偶尔遇上怀疑他一行的,他干脆利索直接格杀。
耗的时间越久,心越焦灼,楚玥身边只有十几人,就算加上冯戊,也就三十多,如何能在成千上万的西河军中逃脱?
某个念头不可抑制升起,心肝一颤,他立即压了回去,不可能的,她遇过不少惊险,不也一样平安过来了吗?
他一贯不信神佛,只此刻禁不住祈求,只盼上苍垂怜他成长坎坷,幼年孤苦,佑她顺顺利利脱身,再不济,支撑到他赶至也行。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是愿意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渐渐追出外围,傅缙正打算折回头往另一方向时,忽前头负责搜索暗号的一人高喊:“主子,主子,这边有个暗号!”
在战乱外围,一条小土路的侧的大石抵达,匆忙划出的暗号很新,箭头一指,正是往外指去。
发现暗号的人顺手一拨,露出草丛底下一片新踩出的凌乱脚印。
是这边,终于找到方向了!
傅缙来及不喜,五内俱焚,他一扬鞭,直接往草丛方向冲了过去。
……
楚玥这边的情况真的很不好,身边一直在减员。
没想到那个章夙在西河军竟如此高的地位,凭借一个令牌,就能调动军队。
随人流冲出西城门时,那接令的校尉已火速聚拢周围的军士合围。万幸百姓太多,冲得西河军无法合上口气,一行人护着背上楚玥的梁荣,憋足一口气狂奔。
合围失败,谭恩直接令上箭阵,飞蝗般箭雨激射而来,刹时惨叫声一大片。
楚玥恨极,只她无法,只得咬着牙抓紧梁荣的肩膀。
她最终侥幸逃出箭雨范围,谭恩率一种好手连同近百骑兵在后头急追,期间终于和冯戊一行汇合。
疾奔二十余里,四周的西河军越来越稀,只谭恩一众依旧穷追不舍,植被已经多起来,梁荣冯戊率众直接一头往茂盛的草丛撞进去。
有了障碍物,到底是好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敌人有马,可轮流歇息,还有箭矢,一路冷箭不断。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他们的箭囊空了,只天要绝人,前方竟出现断头路,他们不得不绕道,这么一耽搁,被穷追不舍的谭恩等人追上。
敌人迅速形成包围圈,不得已,梁荣只能快速退上身侧一土丘,将楚玥放下,诸人团团将她护在身后。天还很黑,但底下敌人刀刃寒芒闪动,楚玥捏紧自己手上的匕柄,绷紧脸盯着下方。
谭恩也盯着她,这位容颜娇美的镇北侯世子夫人十分狼狈,几缕凌乱青丝垂在脸侧,只那线条精致的眉眼却十分坚毅,掠过她手里那柄短匕,他挑了挑眉。
“生擒此女,倘若不能,毙之。”
谭恩长刀一指:“余者,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一场血战开始。
敌人足足百余,除却寻常骑兵,还有身手上佳者足足四五十,而楚玥身边,如今仅剩二十三人。
刀剑入肉的“噗呲”声,有鲜血溅在楚玥脸上,温热粘稠,是梁荣的。谭恩率一众好手直奔楚玥而来,梁荣冯戊死死挡在前头,双拳尚且难敌四手,更何况谭恩身手并不逊色于梁荣。
很快,梁荣冯戊几个身上就挂了彩,敌方有意识的将他们楚玥身边的分开,众人自宁死不愿,只是打斗当中,有许多时候根本无法控制。
渐渐地,楚玥身边的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个梁荣。谭恩冷笑一声,一刀斜劈梁荣左胸,梁荣回刀挡住,然就在此际,已有另一人窥得空隙,以剑直刺楚玥咽喉。
楚玥急退一步,险险避过剑锋。
只这么一来,她终是被逼离开了梁荣的保护范围的,梁荣冯戊暴喝一声:“少夫人?!”
冯戊梁荣急急要冲上来,却被死死缠住,二人刀势大涨,不顾防守只求攻击,以求尽快脱身。
可再快也不能立即,楚玥这边已险像环生,那人“唰唰唰”连续三剑,若非对方现在还想着生擒,楚玥必当场毙命,饶是如此,她也已扑倒在地。
土丘顶部草木稀疏,又干又硬的黄土地,楚玥扑得一脸尘土,她顾不上,一回头,却见那人闪电般探出手擒来。
她一咬牙,猛就地一滚,从丘顶“咕噜噜”直滚而下。
土丘上血腥满地,石块甚多凹凸碰撞极痛,楚玥全然不觉,她尽量往自己人多的方向滚。
冯戊奋身一扑,一剑狠狠戳在急追楚玥而下的那个褐衣人背部。
褐衣惨叫一声,直接往丘下扑去,恰恰就扑在楚玥身侧。
楚玥一个骨碌爬起,她咬牙扬起双手,连人带匕首直接往褐衣扑过去。
“噗”一声闷响,她死死攒紧的匕首齐根没入对方左胸,褐衣瞪大双眼,楚玥猛一抽,猩红的鲜血直接喷在她脸上,又热又腥,令人作呕。
可楚玥没空作呕,她甚至连第一次亲手杀人的颤栗都不能有,有两名敌人提刀向她跃来。那边谭恩见久攻不下,折损兄弟,眉目一冷:“不必留活口,都杀了!”
那明晃晃的剑刃一转直奔楚玥咽喉而来,这回动真格了,不擅武艺的她避无可避,狼狈在地上一滚,眼睁睁看着那剑尖直刺她咽喉。
最后一刻,她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这辈子是这么死的。
没死在没多少把握的购马路上,却死在准备充分的京城之变。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最后一刹那,她眼前闪过自己至亲,父母应该会很伤痛的。
另外她想,傅缙,他也应该会伤心的吧?
耳边刀剑“铮铮锵锵”,冯戊梁荣等人急呼,声音就在耳边,却有仿佛离她很远。
一刹那仿佛很长,其实很短,来不及想太多,她眼睁睁看着那剑尖刺向她咽喉,剧痛将至,呼吸一窒。
但谁料,剧痛未曾至,耳边先“噗”一声闷响,有一蓬鲜血溅在她身上,那已逼近仅剩一掌距离的剑尖倏一顿,只听见“哐当”一声锐响,长剑落地。
那人一头栽倒在楚玥胸腹,楚玥闷哼一声,只她也看得分明,那人后心中了一支箭,箭矢力道强劲,直接穿透他的左胸,一箭毙命。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狂奔而至,楚玥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尸首,侧头一看,却见数十丈外黑憧憧草丛一分,一个高大的身影打马跃出。
楚玥一直很坚强的,就算方才濒临死境她也未曾允许自己生怯,只在骤看见傅缙身影那一刻,她喉头一哽。
“夫君!”
……
傅缙又急又怒,一箭射出他打马急上,执一柄长刀如同夺命修罗,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他以最快速度赶至楚玥身边,一俯身将她拉上马背,“别怕,我来了!”
是他怕,就差那么一点,他就与她天人永隔,他的手都有些颤抖,箍得死死的。
“宁儿别怕,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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