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双方齐声欢笑,章夙便笑,说今日夜色已深,正好驿舍小宴,明日再大宴不迟。
于是酒水菜肴,备了上来,双方分了宾主,正开怀畅饮,谁知,消息却来了。
“城南别院,有一伙蒙面匪徒欲杀大爷。激战中,又有一伙新人加入,杀退前者。但,但后来这群人,带着大爷离了城了……”
这一段话,讯息很丰富。
楚温女婿是傅缙,这点有心人都清清楚楚。毫无疑问,楚温必然是偏向宁王的。从这隐晦的城南别院,不难听出,楚温意志十分坚决,已被楚源直接囚禁在府外别院了。
这当口,有人要干脆利落灭了楚温的口。
然后,有新一伙人来营救,楚温没有反抗地跟着走了。
楚源打翻酒樽,又惊又怒,愣了半晌,立即拱手单膝跪下:“三公子,这,这……”
他难堪极了,这最怕的,就是唯恐章夙怀疑邓州归投诚意。
章夙立即几步扶起:“楚公诚意,我与父王从不疑。”
楚源决心他倒不怀疑,否则对方就不会把楚温囚禁起来了,而且其实,楚温这个不和谐因素他们早有预料。
他立即道:“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邓州城内,公然刺杀楚公子?当立即追查才是。”
章夙当然不是关心楚温,实际乍一听,他登时皱眉,因为他们也算有嫌疑。
才刚达成投靠盟约,他当然得杜绝一切可能影响的因素。
说到这个,楚源面上亦现出怒色。
他年纪大了,大骇又怒,连续下来,人有些支应不住,才要说话,手捂了捂额头,竟一头往下栽。
章夙忙一手扶住,急喝:“赶紧的,快去请大夫!!”
大堂兵荒马乱,章夙先给按人中,按了一阵,楚源睁了睁眼,好歹醒了,只状态极不佳,他动了动嘴唇,“此等逆子,日后非我子孙也!”
他仍惦记着正事,接楚温的人是何身份,不言自喻,他怕章夙落下芥蒂,这是要断绝父子之间的关系。
章夙听明白了,立即安慰:“楚公且勿劳神,先好生休养才是,公之诚意忠心,我知,父王也知。”
西河这边人都怕楚源气死了,投靠之事陡生波澜,赶紧命大夫来,诊过脉服过药,缓和下来,这才把人送回刺史府。
“楚公且安心养病,一切都勿劳神。”
章夙亲自送人回来,又仔细安抚,看楚源真宽了心,这才告辞离去。
脚步声渐远,正房安静下来。
寂静了许久,朱明被大管事楚安引了进来,楚安行至床畔,低声道:“主子,已经出府了。”
这说的章夙一行。另外,正院也清理过一回了,无半个闲杂人等,更无人能随意靠近。
一直无声躺着的楚源睁开眼。
他咳嗽两声,被扶了起来。
楚源不是装的,他真急怒攻心病倒了,但实际病情比表现出来的要轻一些。
他坐起,隔着窗扇往南边望了许久。
“事情办好了吗?”
朱明拱手:“已妥,已点了人跟在大爷身边了,也嘱咐了王平适时劝说大爷。”
“嗯。”
楚源长吐一口气,这么一折腾,人看着老了几分。
长子的心在那边,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去吧。
若是日后有个什么万一,两边怎么也能保住丝血脉。
但这般行事并不容易,所以他当场表示弃了楚温这个儿子了。
那孩子死心眼,大概会很伤心。
唉。
但这般行事,已是最好的。
楚源叹了一声,又沉默良久,须臾他才想起另一事,问:“那蒙面匪徒查到来历了吗?”
朱明愧疚:“属下无能,未曾。”
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他有些怀疑:“主子,会不会是淮阳王那边的?”
完事就撤?所以查不到?
毕竟这位一直是搅屎棍,会不会想着栽赃西河王?
楚源眯了眯眼,难说。
这事让他很有威胁感,可惜的是,却不能亲自起身去追查,因为他已顺利让章夙相信了,现在该继续病着才是。
楚源分得清轻重,最后只命朱明去追查,他继续躺着养病。
但其实,章夙是一点都不在意楚温,他安抚好楚源,回到驿舍,立即问:“谭思那边如何?”
谭思,正是负责率人追杀陈御青木一行。
顺利得了邓州后,章夙最关心的则是另一目标。
“谭校尉有讯传来,说仍在追逐,讯发时,在平县。”
平县离邓州城已七八十里。
显然,追杀并不算大顺利。
章夙一拧眉:“传令,加紧追杀,成功歼灭者,赏千金!”
……
陈御青木一行往前疾奔,从天黑至天明,全速前行,人渐疲倦,只后面紧缀的人依旧穷追不舍。
天亮了,视野开阔许多,遁逃难度变大,几场短兵相接,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抵达通水河畔。
“咚咚咚”跃上了船,一剑砍断缆绳,跳下水使劲往外急推,而后一撑荡开。
“哎呀娘的,累死老子了!”
赵扬一瘫,其余人大部分也是,青木也撑着船篷喘气,望向不远处追下河怒骂的敌人。
终于成功脱身了。
第123章
轻舟划破碧水, 快速往前推移,早春的江风尤自沁寒, 两岸已泛绿意。
成功脱身,正溯游而上,众人一身轻松,缓过来了有说有笑, 难得几分兴致四顾这绿水春江。
只除了一人。
楚温立于船尾,遥望邓州方向, 船行半日,他始终坐立难安, 欲言又止。
青木看见了。
但他只能佯作不见, 尽量避免和楚温共处。
至于赵扬几个, 干脆呆在另一条船去了。
好在,这个让青木很头疼的问题, 在傍晚的时候得以解决了。
靠岸补给,同时有飞马送来讯报。
“你说什么?!”
楚温震惊,整个人都木了:“父亲与我断绝关系?!”
“不可能的!!”
他扑过来抢了青木手上的讯报,展开一看, 登时天旋地转,身体晃了晃,竟一头栽倒。
从别院到船上, 一路也算阴差阳错,他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本就属意宁王, 自己又盼着和女儿团聚;但另一方面他从未想过要和父亲和家族分开。
可邓州,可父亲,甚至整个楚氏都已投了西河王了。
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一房就这么出城远走,怕是已给父亲带了麻烦。
可回去吧,那只怕再无和爱女相见之日;不回去,他又怎能舍了老父母和兄弟族人。
正矛盾着,楚源却已给他做出了选择。愤而干脆利索和他这个逆子斩断关系,就连邓州市井间都已流传开了,就算当时不过一时郁愤,也成了真。
楚温被抬回舱房,重按人中,半晌醒转,他极悲恸,泪流满面,挣扎着要爬起来。
青木一把按住:“您如今,只怕是不好回去。”
回去了,叫楚源要如何?怕即便心里转过弯,但为了新主,他也不得不怒拒,甚至有可能被迫采取什么行动。
这么回去后,也只是给楚源添麻烦罢了。
楚温一滞,人脱力栽回去,王平等人赶紧扶住,“大爷,小心!”
楚温愣愣看了几人一眼,钝钝移开。
没这么快能缓过来的,青木明白,见好歹劝停了,就嘱咐王平妥善照看,他领人退下,将空间留给楚温。
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幸好这讯报来得及时,解决了他的烦恼。
……
舱房的门掩上,屋里就剩楚温及王平。
王平是从楚家跟出来的人,他照顾最合适了。
王平绞了巾帕,给楚温擦脸,楚温了愣愣的没接手,他便小心给抹两把,又轻手轻脚退到一边。
楚温目光没有焦点,钝坐了许久。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舱房内没燃烛,昏昏暗暗的,忽然,他问:“你们怎么跟过来了。”
楚温声音很哑,侧过头来看王平。
依旧伤心黯然,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和,好歹略缓和了一些。
其实楚温一早就留意到王平等人跟上来了,但之前没得父亲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的消息,便没多想。
这会儿却生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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