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她紧张的心如擂鼓,双手不自觉地攥上裴勍的衣袍前摆,不料她一个激动,“啪”的一下,竟是把裴勍衣袍前摆处的香囊拽了下来。
薛亭晚看了眼手中断成两截的香囊璎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裴勍垂眸看着身前之人,眯了眯眼。
美人儿正屈身蹲在他的身前,仰头看他,一手攥着他的衣袍前摆,一手握着他贴身佩戴的香囊,杏眸里神色无辜,天真不染。
裴勍望着美人儿水光潋滟的樱唇,眼神暗了暗,心中已是隐忍到了极致。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只见白衣上卿寒着一张俊脸,一把将薛亭晚从地上揪起来,然后绕过她径直大步而去。
那厢,云来茶馆二楼的露台上只剩下许飞琼一人,徐颢出了茶馆,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薛亭晚回过神儿来,忙起身追上去,“暧!嗳!裴大人!裴上师!裴勍!”
裴勍俊脸沉沉如墨,听着身后的呼唤,理都不理,迈着长腿径直往前走去。
男人生的高大,窄腰长腿,岂是她这般柔弱女子能跟得上的!
薛亭晚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灵机一动,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脚踝,软绵绵的嗓音带了娇娆哭腔,“裴大人,我的腿又痛了”
薛亭晚的声音不大,但裴勍还是听见了。
只见他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回头一看到薛亭晚生龙活虎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故意骗他,脸色更是不虞。
男人长身玉立,侧脸英挺,周身风姿肃肃如松下风,清清朗朗,可偏偏一板一眼起来,比陈年的古董还要老旧。
薛亭晚忙趁机跟了上去,明艳的小脸儿上满是讨好神情,软着嗓子和他打商量,“方才无意间将裴大人的锦囊拽断了,实在是抱歉,回头我定赔一个新的锦囊璎珞给你。”
裴勍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损坏他人之物,本该赔偿。”
裴勍身居高位,又是献庆帝面前的红人,想来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今日当街这般被她作弄了一番,薛亭晚心中确实挺过意不去的。
思及此,薛亭晚抿了抿粉唇,芙蓉面上赔着笑,颇为上道儿地道,“今日给裴大人添了麻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眼看着已经是申时三刻,不如我请裴大人吃顿饭,以示歉意。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
眼看着松风万客楼就在跟前,也用不着舍近求远了,掐指一算,她也有段时间没去松风万客楼了,如今借着请裴勍去吃顿饭,也好顺便看看酒楼中生意如何。
裴勍闻言,略挑了眉,“那便依县主所言。”
第28章 秀色可餐
松风万客楼, 四楼包厢。
薛亭晚斟了一杯紫苏酒,冲对面儿的裴卿举杯, “前两日裴大人于借秋亭中慷慨相救, 我无以为报,今日以一蔬一饭、一杯薄酒, 答谢裴大人之恩情。”
裴勍闻言, 微微倾身, 从薛亭晚手中拿过了酒杯, “出门在外,夜色渐晚, 女子还是莫要饮酒为妙。这杯酒, 裴某人饮了便是。”
说罢, 他微微仰头, 饮尽了杯中之酒。
手中酒杯被拿走,薛亭晚愣了愣, 又看着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才恍然回过神儿来, 不禁莞尔一笑,伸手拿了竹筷, 亲自为裴勍布菜。
因在自家酒楼请人吃饭,薛亭晚点起菜来毫不吝啬,几乎是将菜单上山珍海味全点了个遍, 伙计小厮们鱼贯而入, 奉上一碟碟菜色, 不一会儿,便铺了满桌的龙肝凤髓,佳肴珍馐。
裴勍一袭白衣锦袍,玉冠束发,挥袖夹了一块龙井虾仁入口。
此人面容出尘,清冷漠然,如雪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就连吃起东西来,也丝毫没有凡俗之色。
薛亭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吃完,方笑意晏晏地问,“大人觉着,这酒楼中的菜色如何?”
裴勍颔首,“不错。”
薛亭晚为松风万客楼的生意费了不少心力,此时见得到了裴勍的肯定,自己的努力被得到认可,心中颇为开心,当即甜甜一笑,拿起筷子用起了菜。
裴勍端起手边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不动神色地望了眼对面儿之人。
美人儿一袭男装,银冠束发,额前还佩着一条蜜合色抹额,活脱脱一位俊美小郎君。
薛亭晚今天是真饿了,只见她咬下筷子上的一块炙鹿肉,粉唇微动,双颊一鼓一鼓,吃相很是喜人。
自打裴勍记事起,裴国公府的规矩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双亲去世之后,裴勍的一言一行,更是恪守君子之礼,堪称儒生楷模。
可是今日在惠景侯府用午膳,看着惠景候一家人其乐融融,边吃饭、边谈天说笑的模样,裴勍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情。
裴国公府乃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自大齐开朝来便以诗书传家,更遑论,裴勍的生母乃是当世大儒邵雍之独女,自然是一派举止娴雅,端庄持重,就像壁画上的菩萨低眉,温婉无限。
一直以来,他满负才名,身居高位,那些贵女在他面前皆是故作兰情蕙性,贤淑文雅,如此千篇一律,了无生趣,他看倦了,看累了,冷不丁却突然冒出个嚣张跋扈的永嘉县主。
像薛亭晚这般鲜活的女子,整个大齐只怕找不出第二个。
裴勍望着对面的美人儿,脑海中突然想起“秀色可餐”一词。他眉心一跳,淡淡收回目光,轻啜了口清茶。
茶盏中泡的是金山时雨,滋味甘醇曼妙,叫人唇齿留香,余味悠长。
一顿饭用完,薛亭晚召了店小二上前结账。拿了账单来,面上堆着笑,
那店小二躬身递上账单,笑道,“客官,一共半两银子。”
方才,裴勍和薛亭晚两人一进松风万客楼的门儿,便有掌柜管事儿亲自相迎,一路将两人送到四楼的包厢落座。
裴勍对松风万客楼是惠景侯府的产业的事儿略有听闻,此时回想起上回和徐颢在酒楼吃的那顿“天价”饭菜,心中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当即放下茶盏,伸了骨节分明的手,作势要接账单。
薛亭晚脑海中白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上回狠狠敲了徐颢和裴勍一笔的事儿,忙起身将账单夺了过来,心虚的笑道,“说好了这顿饭我请,裴大人非要抢着付款,真是客气!客气!”
裴勍浓眉一挑,薄唇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闲闲望着她。
薛亭晚本就心虚,被这玩味的眼神儿看的发毛,忙干笑着躲了他直视的目光。
这几日,薛亭晚的腿上渐渐痊愈了,走跑蹦跳皆恢复到了平时模样,惠景候和宛氏见自家女儿确实无碍了,也终于点了头,同意薛亭晚回到女学中读书。
翌日一大早,薛亭晚到了女学之中,忙拉着德平公主说那日的八卦见闻,“云来茶馆的二楼……许飞琼扑倒了徐颢怀中,被徐颢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似是不欢而散了。”
只见德平公主面如死灰,神色恹恹,“随便他们怎么样吧。”
薛亭晚一顿,又道,“吴乾求娶你的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德平公主木然点了点头,“是真的。昨日吴氏在父皇面前提了求娶之事,父皇觉得这门亲事可行。母妃也说,那吴氏是京中老派士族,嫡长子吴乾生的还算清朗,是个做驸马的好人选。”
薛亭晚见德平面色不对,谨慎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德平公主勉强一笑,“若不嫁徐颢,嫁给谁不都一样么。”
薛亭晚闻言愕然,可知道德平心结难解,多劝说也是无益,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公主需认真思量才是。”
两人说话的功夫,徐颢已经拿着一摞教案进了学堂。
只见蓝袍上师的眸光在德平公主身上停滞了片刻,继而环视学堂中一周,启唇问道,“怀敏郡主何在?”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向怀敏公主的座位,这才发觉怀敏郡主今日根本没来上课。
依国子监院训,没有提前请假,便视为无故旷课。
薛亭晚回头望了眼怀敏郡主空空如也的座位,不知为何,右眼皮竟是突然跳了起来。
薛亭晚抬手揉了揉杏眸,心中陡然一跳,莫名觉得,似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下课时分,徐颢布置了课业,抱着一摞教案,在众目睽睽之下,绕到德平公主的桌案前,面色沉沉道,“跟我出来下。”
德平公主也是一愣,沉吟片刻,终是起身跟着蓝袍上师走了出去。
国子监一角,郁郁葱葱的西府海棠树下。
徐颢脸上泛着隐隐青色,“我听闻你要嫁给吴乾。”
德平公主伸手摘下一片绿叶,故作释然道,“不错。我和吴乾成婚之后,大家都会开心。”
徐颢当即沉了脸色,“那你喜欢他吗?”
“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德平似笑非笑道,“反应大不了我可以纳面首,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所谓公主和驸马,历朝历代,都只是一场面子上的夫妻情。”
“这样挺好的,我嫁给吴乾,对咱们两个都是解脱。”
徐颢闻言,心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只见他挥袖转身,怒道,“我看不出来这样有什么好!”
德平冷冷抬眼看他,“这和徐大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喜欢的人是我,”
徐颢心中怒火陡生,握住她的双肩,双目如冰,像是要直直望进她的心里,“薛照,一直是我!”
“徐颢,这样有意思吗?”
德平公主泪盈于睫,一把挥开他的手,“对,我喜欢你!德平没有一天不喜欢徐颢!原来你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德平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泪中带笑,“我一直在跟你身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得不到回应,我也会累的!徐颢,现在我累了,也是时候放手了。”
她一直对他笑颜以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何曾如此伤怀过?
眼睛如果不用来看心爱之人,就会用来流眼泪。嘴巴如果不用来说动人的情话,就会用来伤害别人,伤害自己。
她留下的每一滴泪,都是因为他。
徐颢闻言,凝视着德平,眸色沉得不像话
德平公主背对着他,眼眶微红,泪水扑簌簌的落下脸颊,
她欲转身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哽咽道,“对了,你不是喜欢许飞琼吗?明日我便求父皇为你们二人赐婚,也算是这么多年来,困扰你的答谢。”
话未说完,德平便被一股大力拉扯,跌入徐颢怀中。
他将她按在树上,温润玉面上被一片阴沉取代,只见他双眸微红,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如愿,也不会让吴乾如愿。”
“德平,你说你累了,那好——”
“从今往后,换我在身后追你。”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学的时候,薛亭晚收拾了书兜儿刚一走出学堂,便看到台阶下,一袭明黄色蟒袍的太子正长身而立,身侧还停着驾明黄色的御撵。
太子见了薛亭晚,眼前一亮,忙上前道,“永嘉的腿伤可好了?孤听闻你今日来女学读书,特意乘了御撵来接你。”
薛亭晚行了一礼,讪讪笑道,“不妨事的,太子哥哥,侯府派了马车来接我的。”
那厢,太子仍在喋喋不休,“马车怎有孤的步撵坐着舒坦?永嘉不必推辞!”
一侧,薛楼月望着太子的俊朗面容,听闻她对薛亭晚的关心爱护之语,面上笑容尽褪,双手紧攥在广袖之下,指尖都泛白失了血色。
薛亭晚被太子的热情裹得头晕脑胀,本欲开口拒绝,不料目光撇到身侧的薛楼月,突然想起了自家妹妹心仪太子的事情,当即揽过薛楼月,笑道,“太子哥哥有所不知,原是我和德平公主约好了课后一块儿去逛脂粉铺子,太子哥哥若真的有意相送,不如用步撵送阿月回侯府吧。”
德平公主正站在一旁魂不守舍,闻言忙配合的点点头,“不错,本宫是和永嘉约了要一道出去逛铺子。”
脂粉铺子乃是闺阁小姐爱去的地方,薛亭晚此言一出,太子面上一僵,也不好继续痴缠,只含着笑意,看向薛楼月。
薛楼月心中正妒意横生,不料薛亭晚竟是开口为她和太子牵线,当即由妒转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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