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但转念一想,如今他和许氏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许飞琼若是卷入此事,对他汪应连的仕途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
思及此,汪应连忙笑着开口,为许飞琼开脱道,“方才飞琼一直和臣呆在一块,我二人寸步不离,飞琼又怎么会掺和到这件事中去?再者,飞琼性情温顺,平日里连兔子肉都不敢吃,这等狠毒的计谋绝不会是她想出来的。”
史清婉闻言,心如死灰,万念俱灭,只见她发丝凌乱,形容枯槁,面上泪痕皆干,不住摇头道,“你们说谎,你们说谎!”
御前大太监一甩拂尘,呵斥道,“大胆!御前哪是你这罪女喧哗之地!”
那厢,裴勍知道献庆帝赐婚汪应连和许飞琼的圣旨已下,自然明白此番汪应连是要全力保下许飞琼的。今日陷害薛亭晚之事,乃是史清婉全权操作,眼下若要治罪,也只能治一个史清婉了。
至于剩下的许飞琼……此女心术不正,多行不义必自毙,终究是好过不到哪里去的。区区一个汪应连又能庇佑她多久?
总之,以后有他护着薛亭晚,再也不会叫这些魑魅魍魉近她的身!
裴勍和苏易简相视一眼,拱手道,“此事已水落石出,请皇上治歹人之罪。”
那厢,史太傅和史夫人老泪纵横,奈何人证物证俱在,腆不下老脸去献庆帝前求情,只哭求地看着皇后,希望皇后能在献庆帝面前为史清婉求情几句。
之前,皇后确实有意指史清婉做太子妃,借助史氏一族在文官中的声望,助太子安安稳稳地登上大宝之位,如今见史清婉已经身败名裂,自然也打消了和史氏结亲的念头,只见皇后只低头饮着茶水,垂眸避开了史氏求助的目光。
殿内,百官交头接耳,有主张处死史清婉的,有主张法外开恩的,更有和稀泥,主张史氏和惠景侯府两家私下和解的。
只听一文官道,“这史家号称帝师之家,出了数位太子太傅,若是今日严惩了这史小姐,岂不是将他家的历代清名毁于一旦,叫天下文人怎么看呐?!”
御座一侧,德平公主本听了史清婉意欲对薛亭晚做的事儿,本就咬牙切齿,怒不可遏,此时闻言,当即冷声道,“皇子犯法与庶人同罪!史小姐只是区区臣子之女,怎么就罚不得了!?”
说罢,德平又看向献庆帝,语带哭腔,“父皇!此番决不能饶了这等蛇蝎女子,父皇定要严惩其罪,给天下人做个公正为民的表率!”
那厢,皇太后听了这狠毒计谋,亦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嬷嬷上前顺了好久的气儿,皇太后才勉强缓过来,指着史清婉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心思便如此恶毒!竟然想着陷害我们阿晚的清白!哀家倒要看看,你们史家是不是把整个皇族,所有姓薛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惠景候、宛氏、薛桥辰上前,亦是冷然道,“事已至此,惠景侯府阖府上下不求任何补偿,只求严惩史氏之女的罪过,望皇上明鉴!”
史夫人哭嚎着上前,史太傅不住地磕头道,“求皇上开恩!老臣回去定会好生管教女儿,求皇上开恩呐!”
宛氏闻言,怒骂道,“你个言而无信的老东西!上回你女儿构陷我女儿的脂粉铺子,连累怀敏郡主烂了脸,我想着给你留三分薄面,让你自己管教,不料竟是放虎归山,大错特错!如今你那歹毒女儿接二连三做下这种卑鄙下流之事,你竟还有脸求情?!”
史太傅被宛氏骂的没脸没皮,奈何史清婉是他的亲生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真真是怒从心生,悲从中来。
“史氏之女史清婉,阴险歹毒,蛇蝎心肠,意图毒害宗室之女,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朕心痛至极。现将其打入天牢,施烙刑,钦此。”
太监宣旨的声音刚落,龙禁尉便应声上前,拨开抱着史清婉大哭不止的史夫人,将史清婉拖了出去,史太傅见状,亦是两眼一翻,当场昏厥了过去。
九龙御座上,献庆帝望着这一场闹剧落下帷幕,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史氏一族乃是文官中的流砥柱,如今史清婉做下这等罪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入大牢,已经算是轻微的处罚了。
献庆帝挥了挥手,立刻有宫人上前,将嚎啕大哭的史夫人和不省人事的史太傅扶了下去。
那厢,薛亭晚还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见史清婉恶有恶报,自食其果,心中并无过分喜悦,倒是颇觉酸涩难言。
这么凝神感慨了片刻,薛亭晚才发觉膝盖跪的有些发麻了,正欲起身,不料面前竟是伸过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薛亭晚抬眸一看,正对上裴勍那张俊逸出尘的玉面。
他将修长的手往前送了送,嗓音清润低沉,让人莫名心安,“臣,扶县主起来。”
第50章 年关将至
望着男人深若幽潭的双眸, 薛亭晚鼻子一酸, 就想扑到那个结实的怀抱里。
可当着殿中众人的面儿, 不能暴露两人的关系,薛亭晚心中情丝再缱绻,终究存了几分理智,伸了柔弱无骨的小手儿, 扶着男人的大掌缓缓起了身。
殿中风波乍平, 众人一阵唏嘘感慨过后,该喝酒的喝酒, 该吃菜的吃菜。
此番有惊无险, 宛氏上前抱着薛亭晚一阵痛哭, 惠景候更是连声感谢裴勍的出手相救,非要拉着薛亭晚给裴勍行一个谢礼。
裴勍推辞不过, 侧身受了薛亭晚一礼,只得又给惠景候和宛氏恭恭敬敬回了个晚辈礼。
那厢,薛亭晚桃腮微红,刚落座于席间, 便被德平公主抱了个满怀。
“我无事的, 你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薛亭晚安慰了德平一番,望着她因担心过度而泛红的双眼,略想了下, 轻启樱唇道, “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诉殿下。”
薛亭晚和德平是做了十来年的闺中密友, 如今,她和裴勍在一起的事情虽要瞒着众人,但却是不想瞒着德平的。
见薛亭晚毫发未伤,史清婉被下大狱,德平心中痛快不已,松开薛亭晚,笑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薛亭晚倾身过去,低声耳语了一番。
德平公主听了这番话,略挑了秀眉,将手中金樽和薛亭晚的金樽碰了碰,笑的颇有深意,“那本宫就祝你们二人终成眷属。”
薛亭晚见她面上只见喜色不见惊讶,纳闷儿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那日,裴勍同我表明心意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呢!”
德平公主饮了口金盏中的桂花酒,笑道,“因为本宫早就猜到了。先前女学之中,一惯冷漠的裴大人待永嘉县主举止亲密,种种反常。后来端午宴上,裴大人又亲自抱着永嘉县主去裴国公府疗伤。起初我只是略有怀疑裴勍对你有意,可方才在殿上,本宫见裴勍为了帮永嘉县主讨回公道,甚至不惜和史氏一族结仇。心中便也有了确切的答案。”
说罢,德平公主面上绽开一抹促狭笑意,“刚刚你哭的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定是没看见裴勍凌厉逼人的样子——他脸色阴阴沉沉,周身气场骇人,那架势,几乎要把史氏一族生吃活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史氏怎么招惹他了呢!”
薛亭晚听着这打趣的话,小脸儿上红的不成样子,“你你和苏易简都是成了精的!我这个戏中人,竟成了被蒙在鼓里的了!”
德平公主面上笑意渐渐淡了,正色道,“阿晚,裴勍对你用情至深,就连细枝末节也无微不至。”
“这些明晃晃的情意,并非是你察觉不到,而是裴勍有意百般呵护着你——他想叫你做个不识愁苦的稚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德平公主几句话,如醍醐灌顶,将薛亭晚点了个通透。
那厢,徐颢坐在德平身侧,将二人的谈话悉数听入耳中。
徐颢正对裴勍和薛亭晚的关系感到讶然,不经意间一抬眼,正看见斜对面儿的席位上,白衣上卿竟是毫不避讳地看向一旁的薛亭晚。
徐颢见状,不禁失笑,当即高高举杯,冲裴勍遥遥一对。
——这裴大人一朝动情,平日里的冷情淡漠,都变成了柔肠百转,可真是叫人招架不住啊。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史清婉被下大狱、施烙刑,曾经号称“大齐第一才女”的史氏嫡女,一朝成了众矢之的蛇蝎毒妇。自那日重阳宴后,史太傅就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长达半个月之久。
史氏一族颜面尽失,纷纷闭门谢客,就连史氏的家奴出门采购,经过闹市街巷,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经过史氏一事,许父成了惊弓之鸟,生怕惠景侯府一家人抓住许飞琼的小辫子,深究许飞琼在这一场毒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加之认为许飞琼丢了许家的脸面,许父许母巴不得快些将她扫地出门,嫁给汪应连。
于是,没等到来年开春,许氏随便挑了个好日子,赶在十一月便草草操办了许飞琼和汪应连的婚事。
惠景候和宛氏每每回想起重阳之事,都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复。一想到自家宝贝女儿差点被人设计污了清白,宛氏就忍不住泪目。事后,宛氏不仅亲自去大相国寺中好生参拜了一番,更是进献了一大笔香火钱,求佛祖保佑薛亭晚和薛桥辰吉人天相,斥退小人。
对于薛亭晚的人身安全,惠景候和宛氏也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上心,不仅指派了两位心腹妈妈寸步不离的跟着薛亭晚,就连邀请薛亭晚出席的一应宴饮雅集也统统推掉了。
总之,算是有惊无险。
薛楼月则是被关在家中,宛氏掌管后宅多年,怎会看不懂那日重阳宴上薛楼月有意挑事的弯弯绕绕?
宛氏心中盛怒,但是顾忌着其亲生父亲乃是献庆帝的身份,也不好打骂处置,只把一腔无处安放的怒火都撒在了惠景候身上。
惠景候本以为薛楼月是小孩子心性,略加管教便好了,如今见薛楼月心魔渐生,日益失控,一颗慈父心也渐渐寒了下去,翌日,便进宫和献庆帝请示了薛楼月的去留问题。
金銮殿中,惠景候面带不悦,“皇上,阿月已在臣府中养了十三年之久,眼看着也到了嫁龄,继续呆在侯府中,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惠景候这番话说的委婉含蓄,给足了献庆帝面子。
只见献庆帝以手扶额,面色忧愁焦虑,过了许久才开口道,“皇兄再替朕养两年。”
若要将薛楼月从惠景侯府中接出,恢复其金枝玉叶的身份,其生母是敌国公主的身世必定会大白于天下。
当年献庆帝被南越王女的美色所迷惑,本就惹得皇太后震怒不已。献庆帝瞒天过海,在南越王女化作刀下孤魂后,将呱呱坠地的薛楼月送到惠景侯府中,一养便是十三年。
若是此时叫皇太后知道,当年献庆帝和敌国公主暗结珠胎,欺上瞒下,撒下弥天大谎,如今女儿都这么大了,只怕皇太后气的会和他断绝母子关系。
再者,献庆帝整日说德平是自己的宝贝疙瘩,这薛楼月的年龄介于太子和德平之间,解释起来本就尴尬不已,若是叫皇后和娴贵妃知道了这宫外遗珠的存在,叫德平知道突然多了个分宠的公主,只怕皇后宫中和娴贵妃宫中都要与献庆帝生出许多龃龉来!
献庆帝心中兜兜转转想了许久,并不知道薛楼月心性已经长歪了的内情,只道,“这些年,朕为了避嫌,每次与阿月见面,从未好好看过她一眼,朕不是个好父亲。皇兄,朕今日答应你,阿月出嫁之前,朕一定将她接出惠景侯府,给她应有的金枝玉叶的名分。只是如今,还要麻烦皇兄帮朕再养阿月些时日——阿月若做错了事,你只管打骂!权当做亲生女儿一般!”
惠景候心中虽有万般不乐意,终究是明白献庆帝的难处,只得拱手道,“臣不敢。阿月虽叫臣一声父亲,可臣从未忘记,阿月的生父是皇上。”
献庆帝叹道,“多亏有表兄体谅朕呐!”
自打裴勍卸任了女学上师之职,手头上的朝政又重新堆积如山了起来,每日上完早朝,便奔波于大理寺和翰林院两地,献庆帝有了能臣在侧,不复之前的焦头烂额,倒是惬意轻松许多。
薛亭晚每日依旧去国子监女学中读书,和裴勍不像之前那般能够日日见面,朝夕相对,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期间有一次,裴勍被群臣簇拥着来国子监中视察,薛亭晚只能隔着人群和他遥遥一望,勉强算是慰藉相思。
又有一次,裴勍与同僚一起在松风万客楼用膳议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选在了薛亭晚去酒楼中查账的那天。
男人星目剑眉,白衣翩翩,仍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模样,偏偏却在付账时候,把一封染着松香味儿的信函递给酒楼伙计,讲明叫他转交到“东家”手中。
等薛亭晚拆了信函,一字一句地认真阅了信中的情话,心中小鹿乱撞了许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十一月份,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薛亭晚的外祖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薛亭晚的母亲宛氏,儿子便是薛亭晚的舅舅宛其亨,如今任余杭织造局郎中,虽是正五品官职,地位却仅次于两江总督。
自打今年开春,薛亭晚的外祖父沉疴难愈,驾鹤西去,只剩下外祖母宛老太太一人。虽有儿子儿媳在侧照顾侍奉,终是心中孤苦难解,渐有伶仃之感。
儿子儿媳终是没有女儿熨帖细致。宛氏思母心切,早早便生出了“今年把宛老太太接到惠景侯府中过年”的念头。
宛老太太想念孙子孙女儿,听说要去京城过年,亦是满心欢喜。
宛其亨待宛氏这个妹妹及其疼爱,见宛老太太也是十二分的愿意,当即便首肯了此事,又回了一封家信,说是宛老太太不日便从余杭启程,前往京城。
算着日子,宛老太太乘坐的客船已经到了京城腹地,这日,惠景侯府举家来到京城的孟津渡口相迎。
第51章 祖母来访
大齐疆域辽阔, 海陆兼备, 自打献庆帝即位以来, 天下太平日久,贸易四通八达,日渐贯连东瀛与西域。
随着外来的番邦商人纷纷涌入大齐腹地,沿海的海上贸易渡口如雨后春笋般兴盛起来。
孟津渡口乃是京城最大的渡口, 此地不仅仅停泊有满载货物的商船, 更负责客船的往来停靠。故而,每日商贸船舶云集, 人烟阜盛, 空前繁华。
余杭宛氏富可敌国, 家底及其厚实。因着宛老太太寡居一年,心情低落, 薛亭晚的舅舅宛其亨想叫老太太趁着此次进京的机会好好散散心,特意吩咐了随行的仆人“此次进京以游玩为主,不必着急赶路”。
宛老太太这次从余杭进京,先乘水路, 再换陆路, 再换水路。一路上, 边游山玩水,边朝京城行进,光在路上耗费的脚程都长达半个月之久, 至于路上所撒出去的旅费花销, 更是不必细说。
秋末冬初时节, 寒风渐起,疏叶萧萧,好在今日天高云淡,并无雨雪扫兴。
孟津渡两岸商贩、货郎、行人络绎不绝。河中商船、客船毕集,只见一艘游船缓缓停靠在岸边,船头雕着栩栩如生的鸿鹄,船上雕栏画槛,朱漆彩绘,更有迎风招展的白帆,飒飒作响的旌旗——此宝船华彩缤纷,富贵至极,从岸上看去,恍若海上仙山、蓬莱方丈。
等游船停靠稳当,舟子们放下甲板,舵手们收了绘着醒目“宛”字的旌旗船帆,自船舱出来一行身姿矫健的护院小厮,立于左右两侧。
三四个婆子鱼贯而出,紧随其后,两个眉目清秀的大丫鬟搀着位老太太缓缓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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