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第7章 殿前听训
“姑娘的主意不错,能看出来,确实是用心去想了。”余妈妈赞了一句,又道,“不过,姑娘打算如何请杏花楼的厨子进京”
薛亭晚一怔,轻启朱唇道,“当然是和母亲说明一番,叫母亲休书一封到余杭外祖家。”
余妈妈笑着摇了摇头,“主母这回叫姑娘学者管家,特意说了叫姑娘全权做主,亲力亲为。此番,姑娘便是松风万客楼最大的东家,办事儿也要像个东家的样子。”
薛亭晚第一次管家,难免还有些稚气,做事情下意识便想叫宛氏出面儿,心里还把自己当个孩子。殊不知,一旦出了阁便是一府主母,若是嫁入高门,光是府宅中就有百十来号下人盯着,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的心肠,即使主母年纪小,又有谁会把主母当成孩子看呢
薛亭晚想了想道,“那我便先请示过母亲,然后亲自修书一封致余杭,和外祖母说明借杏花楼厨子的意思。”
余妈妈道,“姑娘想的周全。”
薛亭晚今日为了酒楼的事儿忙了一天,劳心劳神的,卸了钗环妆面,换了身家常衣衫,在繁香邬用了点儿晚膳,便早早的沐浴净了身,斜靠在美人榻上看着侍书和入画忙来忙去。
薛亭晚名下的十个铺子,其中两个点心糕饼铺,两个脂粉香料铺,两个成衣绸缎铺,剩下的四个铺子暂时还空着,宛氏的意思,是叫薛亭晚酌情经营。
点心糕饼店里的种类都是平日里常见,如云片糕、芙蓉糕、海棠糕之类,薛亭晚一一试吃过了,算不上美味,但也无功无过。
成衣绸缎店里的绸缎品级种类多样,薛亭晚也一一看过了,成衣的样式略显老套,平日里在店中购买绸缎又制成衣的人并不多。
入画把瓶瓶罐罐在小桌几上摆了一排,“小姐肌肤娇嫩,用这等脂粉怕伤了皮肉,不如婢子们来试吧”
薛亭晚正捧着琉璃盏喝着白桃蜜水,闻言把琉璃盏递给了侍书,起身道,“哪里这么娇气了咱们铺子里的脂粉用料天然,试一试无事的。”
小桌几上摆着的口脂、脂粉种类足足有二十种,薛亭晚伸了纤纤玉指沾了些许,一一在手背、手臂上试过了,觉得都不尽如人意。
口脂的颜色不是太淡便是太浓,不是油的糊嘴就是干绷绷的,那几盒脂粉的颜色倒是自然,只是清一色的象牙白色,可供不同肤色选择的余地少了些。
这么一看,问题可还真不少。
余妈妈见薛亭晚眉头微蹙,开口解释道,“市面上的脂粉好坏,差别有两处,一是用料,二是工序。这些脂粉主要是在外头市井卖的,比不得小姐在家里用的这般金贵,若是价格上贵了,普通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买不起,会丢掉好多生意。故而只能原料和工序上减功夫,把价格降下来。”
薛亭晚点了点头,思忖片刻,方道,“先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罢。”
今日她为了酒楼之事奔波劳累至极,结果又来了个女学,真真是叫人头疼。
余妈妈也不想叫薛亭晚累着,叫底下的粗使丫头三两下便把瓶瓶罐罐收到匣子里,撤了下去。
薛亭晚阖着一双美目躺在美人榻上,侍书拿了玫瑰膏子给她揉按身子,薛亭晚惬意得很,不由自主地想起女学的事儿来。
听说这次献庆帝为表重视,令大学士王崇古、彭汝砺、重臣裴勍、徐颢等人亲自教授女学,有徐颢的地方,德平公主是一定会去的。
许飞琼是许家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会去女学的。
再加个史清婉,怀敏郡主,那简直是好戏连台。
薛亭晚磨了磨牙,真是叫人莫名期待呢。
“姑娘的颜色好了不少,肤色也白嫩了好些。看来每日用着的补气养颜四物汤还是有用的。”
入画往自家小姐头发上抹了些茉莉花精油,一边儿轻轻揉按着,一边儿赞道。
“若论姿容,京中没几个贵女能比得过小姐的。”
薛亭晚掀了眼皮子,粉唇弯弯,笑的纯良无害,“那这几日便多用些膏脂养着肌肤,再多制些新衣服、新首饰,等开学那日,我定要风风光的出场,不亮瞎她们的眼不罢休”
一想起来史清婉、许飞琼那几位嫉妒又不能言的样子,她就开心的不能自己。
侍书、入画两人笑着道,“婢子们领命,小姐就瞧好吧”
自从那日薛亭晚写了一封家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余杭宛氏,这几日天天早上一睁眼,便催着丫鬟婆子问“从余杭来人了没有”。
从余杭到京城少说也有几百里地,就算大罗神仙使法术也没这么快的。直把余妈妈问的哭笑不得,连声道“姑娘活像个三岁的孩子”。
薛亭晚一向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洒脱性子,这几日纵然为女学头疼,也没把学管家的事儿落下。
她抽空看完了铺子、田庄、酒楼近三个月的账本,和宛氏汇报了这几日管家的诸事宜和自己的心得。宛氏听了,该夸奖的夸奖,该批评的批评,和几个管事妈妈一起手把手的挑错,教导。几日下来,薛亭晚在管家诸事上也算是有所长进。
一转眼,十日便过去了。
这天,献庆帝的御驾亲临国子监太学,视察女学之盛事。
天子仪仗绵延数里,阵势宏大,盛况空前。
大齐国祚数百年,进士及第者、朝中文官之重臣,大多都是国子监生徒出身。故而,大齐历代皇帝对国子监的办学都及其重视。
今日是大齐首届女学开学的日子。国子监邻侧的孔庙中,三千太学生祭拜了万世师表、至圣先师孔子,献庆帝乘坐御撵,率群臣莅临辟雍殿,为三十女学生开宗明义。
辟雍殿中设有九龙御座,宝座前乃是一张楠木御案,背靠一道盘龙云海嵌百宝屏风。
献庆帝高坐上首,下首两侧立着文官重臣、国子监官员等数十人,三十女学生立于殿门外听训。
“自先祖始,国子监太学便是我大齐育才之宝地,自朕亲政,数十年来,朝廷厚廪禄,广学舍,命阁臣大儒为师,以教诸生,期望一日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今日,朕开历朝历代之先河,首开女学,望诸贵女通文理、精书算、谙礼乐,敬爱师长,敬畏礼法。此乃顺应天时,为我大齐女子育材养贤之道也。”
“国子监中,女学与太学生一墙之隔,取履行清淳,通明典义者,设老师九位,立院训学规共三百七十二条,俾师生无论男女,一视同仁,皆应遵守。今日特向尔等申明之。国子监祭酒何在”
国子监祭酒闻言,忙不迭地捧着一卷院训学规上前,向御座行了一礼,抖开卷轴开始念了起来。
春日时节,晌午时分,日光渐盛,不知不觉便没有了早上的凉爽,贵女们一个个娇气非常,在辟雍殿门外的空地上听训,站了这么久早就筋疲力尽了。
贵女队伍中,薛亭晚正在神游天外,想着手上几个铺子如何打理的事儿,冷不丁听到“三百七十二条院规”,登时便吓得清醒了。
殿内,白发白须的国子监祭酒正不徐不缓地念着院训,写满密密麻麻院训的长卷轴从他手中一直垂到地面上。
薛亭晚看直了一双杏眼,难以置信地拿手肘碰了碰身侧的德平公主,“暧,皇上十日前请各家选送贵女的时候,不是说女学课业轻松,规矩也没有国子监那样严厉吗”
德平公主正踮着脚望着殿内,闻言无奈道,“父皇诓骗人的话罢了,你竟然还当真了”
说罢,又补了一句,“若不是徐颢执教女学,我才不来这劳什子国子监呢”
身后的许飞琼听见两人的嘀咕声,不动声色地看了殿内的徐颢一眼,眸子里满是贪恋。
薛亭晚眼角抽了抽,叹了句“姜还是老的辣”。伸手在额角搭了个凉棚,顺着德平公主的目光向殿内望去,只见献庆帝身侧,男子一袭蓝衣,身形修长,面容温润如玉,不是徐颢又是谁
只是,徐颢身侧那个遗世独立的白衣身影,俊脸清冷,风神俊秀,好像更能抓人眼球些。
“院训第一百三十二条,诸生应谦虚谨慎,勤勉好学,不得忤逆师长”
“院训第一百八十四条,诸生应抱朴含真,俭以养德,不可攀比吃穿用度”
国子监祭酒还在念着冗长的院训,徐颢叹了口气,慢悠悠地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身侧一袭白衣的裴勍身上。
徐颢也是朝中年轻一代文官中的出类拔萃之辈,只是俗话说得好,人怕人比人,货怕货比货。单独看其才华倒也不错,若是在裴勍面前一比较,高下立现,难免显得平庸起来。
裴勍之才名,徐颢早已耳熟能详。两人同朝为官,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都是出身国公府的爵位身份,也算是幼时相识。
此番误打误撞,能和裴勍一起执教女学,徐颢自然是荣幸之至的。
第8章 仙姿玉貌
只见徐颢面带笑意,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上回和裴大人共事,还是三年前侦办大理寺的一宗案子,当时裴大人是案子主理,下官是案子执笔。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不知道裴大人是否还记得这事儿。”
裴勍闻言,俊脸上浓眉微皱,似是回想了一会儿,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还有印象。
以后同在女学执教,往来走动乃是常事,徐颢想和这位未来的同僚早些熟络熟络,不料裴勍点了头之后,竟是目视前方,再无他话。
徐颢见状,暗叹裴大人为人淡漠的传言果真不虚,他不甘心场子就这么冷下去,摸了摸鼻子,又低声搭话道,“圣上此番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这女学可不是好教的。你瞧光德平公主,永嘉县主,怀敏郡主这三位在,就够叫人头大了”
裴国公府祖上出过三位重臣阁老,是先帝亲题的“相门鸿儒”,更别提裴勍生母乃是当世大儒邵雍之独女,如此家境陶冶之下,裴勍自然生的一身好修养,好家教。
天子在上,除了出列启奏,应答之外,裴勍一概面容肃然,从不窃窃私语的。只是今日身侧这位同僚一而再、再而三的搭话,裴勍虽心有不耐,面上却也未显,非常给面子地抬了眼帘,顺着徐颢的手向殿外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正看见薛亭晚和左右贵女交头接耳,蹙着两弯好看的黛眉,苦大仇深地盯着国子监祭酒手中的卷轴。
她穿了一身茜色折枝蔷薇的春衫,玉臂轻挽着团花洒金绡纱披帛,发间的珊瑚多宝金钗坠下三挂长长的金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摇摇晃晃,在日光下折射出夺目光芒。
她两手在眉眼处搭了凉棚,不时和左右交头接耳,娇媚的一张小脸儿上,两汪杏眼灵动至极。
再往下看,她的裙摆不知道是用什么名贵的料子制成,远远望去如云似雾,像是仙子踩在九重天的云彩上。
真真是笑春花兮,云堆翠髻。山眉水眼,仙姿玉貌。
裴勍望着殿外凝神片刻,抿了抿薄唇,缓缓移开了目光。
这永嘉县主,是和一般的女子不太一样。
殿外,薛亭晚和前后左右的贵女聊了个遍,抬眼望去,白发白须的国子监祭酒还在念着院训,目光再一瞟,便定在帝王身旁那个飘逸出尘的身影上。
方才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许是她看花了眼,裴勍一向是出了名的淡薄冷然,孤傲出尘,目无女色,怎会盯着她看
薛亭晚突然想起来,上辈子裴勍好像是定了亲事的,只是定的是哪家贵女,她却记不清楚了。
薛亭晚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也没回忆起来,暗道,罢了,如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娶哪家贵女,与她何干
今日自打进了国子监,史清婉的眼神儿就没从裴勍身上离开过。
此时在殿外站着,史清婉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勍看,一双眼睛好像是粘在了他身上。
裴勍早就察觉到这束让人深感不适的爱慕目光,俊脸上冷的能结出冰碴子,猛然一抬眼帘,直直扫向殿外。
人群中,史清婉忙移开目光瞟向别处,双颊霎时羞红,双手绞着丝帕,心头砰砰一阵乱跳。
辟雍殿中,国子监祭酒念完了三百七十二条院训,又叫下头给贵女们纷发了这一年学习课业所用的书籍,以及一套女学之院服。
为了避免生员相互攀比衣着用度,国子监一贯统一着装,这套女学院服制作精良,里头是件贴身的丝麻蓝色交领衫,外头是件月白色银格子纱的直领外衫,下头是条蓝色团花雪纺裙衫。
这院服虽然比不得薛亭晚平日的衣衫奢侈漂亮,倒也别有一番儒雅之气。
惠景侯府花厅里,薛亭晚身着院服,提着裙摆转了一圈,“我穿这个好看吗”
薛桥辰抛了颗松子糖到嘴里,十分捧场道,“好看,阿姐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
薛楼月也笑意盈盈道,“阿姐姿容出众,穿统一的院服也比别的贵女要好看许多。”
“那我就放心了。”薛亭晚听了弟弟妹妹的吹捧,满意地笑道。
京中贵女各大宴会中艳冠群芳的永嘉县主,哪怕到了女学里,也要把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坐的稳稳当当才是。
“一会子就要用晚膳了,我先去换衣服。”
薛桥辰咽下嘴里的松子儿,望着自家阿姐的背影,纳闷儿道,“为什么女学的院服这样好看,我们男子的却像个灰扑扑的布袋子皇上也太偏心了”
紫檀木宴桌上,薛桥辰的筷子还没碰到鸡腿儿,便被宛氏拍开,“叫你姐姐们先吃。”
惠景侯也责怪自家儿子,“也不知道让着你两个姐姐”
惠景侯府的规矩,一向是女眷优先。纵然不缺权势和金银,惠景侯和宛氏仍旧秉持着“富养女儿穷养儿子”的原则,对两个女儿是有求必应,对儿子就显得严厉一些了。
薛桥辰在国子监读了一天书,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脸委屈地抗议,“别人家都是姐姐让着弟弟的”
惠景侯把两个鸡腿儿分别夹到两个女儿碗中“谁家的男眷这么没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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