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她哭的悲不自胜,哀毁骨立,等到眼泪都流干了,方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律琰倒也落落大方,见她止了哭声,大步上前,递过去一方手帕,“怀敏郡主,莫要哭了。”
怀敏没有接丝帕,抬了含泪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律琰神色真诚,定定望着她,“塞外夜黑风高,常有野兽作祟,郡主一人跑出来,叫人担心,律琰只想跟在郡主身后,远远看着郡主,也就安心了。”
“远远看着我?你可了解本郡主是什么样的人?”
怀敏闻目光如刀,仿佛要直直看到他心里,“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父亲缠绵病榻,哥哥狼子野心,急不可待想把我当做货物交换出去,我的嫂嫂阴狠歹毒,下毒加害侧妃腹中之子,甚至栽赃嫁祸永嘉县主!你看,这就是我的家人。说不定,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些奸诈之徒。”
她冷笑一声,质问道,“王子对我了解几分,就敢说出来‘愿意在身后远远看着我’这种话?”
她眼圈红红,含着莹莹热泪,律琰攥紧了双手,心痛如刀,想替她擦一擦眼泪,迎着她清亮如雪的目光,终是忍住了。
“是,我只是一个异国王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了解也不多。可我律琰一向用真心看人,郡主和他们不一样。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和坚守。怀敏,你又有何错?不要因着家人的错责怪自己,更不要……质疑我的真心。”
他神色哀哀,口中一字一句却坦坦荡荡,怀敏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后悔自己方才说了那样一段伤人的话,想出口补救一番,又听律琰苦笑,“不过才第三次见面,我说这些真心不真心的做什么……是我唐突了,还望郡主见谅。”
怀敏双颊微红,咽下了喉头的话,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丝帕,低声道,“我没有怪你。”
手中突然一空,律琰微微一愣,顿了顿,方鼓起勇气朝她伸了手,“草原的夜晚分外静谧,纵马驰骋方觉心境开阔,烦恼尽消。”
“怀敏,你可要随我月下一游?”
筵席上佳肴满铺,浓香馥郁,美酒满列,香欺丹桂。目之所及,有西域葡萄酒,低度的酸甜桂酒,大齐的陈年佳酿,还有塔尔特的醇香烈酒。
男人们寒暄往来,多喝烈酒,裴勍酒量很好,和一众同僚推杯换盏,面不改色,几乎是千杯不醉。
薛亭晚被入画服侍着吃了只蟹酿橙,因着螃蟹寒凉,叫宫婢上了一壶黄酒祛寒。宴桌上摆着四五个鎏金酒壶,入画一时不察,竟是误斟了一杯塔尔特的烈酒。这烈酒入口醇厚,如一条火龙,一路烧到胃里去,一大盏喝下去,就算是个壮汉也会醉的不省人事。
薛亭晚饮了一口,方察觉不对,连忙放下金盏,饮了两三口清茶,才解了喉头的灼烧感。她不知这塔尔特烈酒的威力,一开始神思清明,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不料,没过半柱香的功夫,醉意便汹汹袭来,美人儿浑身无力,腮红气喘,身子软的直往下滑,竟是坐都坐不住。
裴勍正和几位同僚说话,一转头,看到薛亭晚这般醉醺醺的模样,登时便皱了眉。
入画自知犯了错,看着自家姑爷的冷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垂首连连告罪。
“怪她做什么?酒是我自己喝的。入画……唔……你且下去。”
薛亭晚尚存三分神智,含混不清地替入画开脱。话音儿刚落,又是一阵摇摇晃晃地坐不稳,直往裴勍的身上贴。
明明是一杯就倒的酒量,偏偏挑着最烈的酒喝。
裴勍叹了口气,倾身抱她在怀中,温声哄着,“先叫人扶阿晚回去歇息,可好?”
薛亭晚已经醉成一滩,偏偏还要嘴硬,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呜咽哼唧道:“我没醉……不回去,要和淳郎呆在一块儿。”
她粉面含羞,湿漉漉的杏眼蒙着一层水雾,纯真眉眼杂糅着不自觉流露出的妩媚,真真是柳弱花娇,撩人心神。
美人儿撒娇的效力堪比兵临城下,裴勍只得缴械投降,无奈应道,“好,好,阿晚没醉,不回去。”
两人你侬我侬,美人儿这般不胜娇羞的模样落入旁人眼中,自然勾的贼心大动。
美人儿杏眸清澈纯真,身姿纤秾有度,明艳照人,不可方物,大王子律措看的移不开眼,心下暗叹,世上竟然有如此绝色尤物!
律措望着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呆愣许久,才回过神儿来,压低了声音,用塔尔特语询问心腹,“此女是何人?”
那心腹见律措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道他又起了色心,只得如实道,“此乃大齐有名的美人儿永嘉县主,她出身惠景侯府,数月之前刚刚嫁给了裴国公,如今乃是裴国公夫人。”
律措听闻罗敷已有夫,色心登时被浇灭了一半,不悦道,“裴国公?可是裴勍?”
“正是。”
那心腹苦口婆心劝道,“大王子,此人才名远播,雄韬伟略,心思缜密,绝非等闲之辈,今日草原会晤,正是大王子争得储君之位的关键时机,还是莫要惹祸上身的好。”
五年之前,献庆帝和布汗在草原会晤,伴驾的王公大臣之中便有裴勍的身影。
当时,这个位高权重的臣子不过是十几岁的俊朗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天纵英才,智谋惊人。当日,两国皇子和裴勍一同在二位君主御前对答,裴勍不仅对答如流,而且策略不凡,就连布汗也忍不住对其夸赞连连。
时至今日,律措在裴勍面前自惭形秽的心情仍然历历在目,他嫉妒其才能的同时,又深深感到万幸——若是裴勍是他的兄弟,他简直没有任何成为储君的可能。
律措忆起往事,望着不远处薛亭晚被裴勍抱在怀中的身影,重重放下手中的酒盏,心中愈发的不甘心、
——只可惜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嫁错了人,那裴勍冷的如同一块千年不融的玄冰,想必在闺帷中也不会小意温柔、肆意怜爱!
那厢,薛楼月神色灰白,形容枯槁,望着薛亭晚和裴勍相依温存的背影,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若不是薛亭晚给怀敬和献庆帝送去密信,她怎会被怀敬厌弃,又怎会被献庆帝视为弃女!?
如今,她对侧妃腹中胎儿下毒,栽赃嫁祸薛亭晚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声名狼藉,被怀敬像犯人一样关押,甚至服下凉药,终生不能孕育子嗣!
这一切,都是拜薛亭晚所赐。
薛楼月心中妒火灼灼,目光一转,望向惠景侯府宴桌,看着惠景候、宛氏和宛老太太一家人言笑晏晏的场面,更是恨海滔天,目眦尽裂。
一旁,周侧妃见薛楼月目光阴狠,当即摁住她的左手,对准穴位一个用力,当即响起关节碎裂之声,“王妃往哪里看?”
钻心的痛意从手上传来,薛楼月惨呼一声,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周侧妃冷笑,“王妃别忘了,参加完这筵席,重兵还等着把王妃关押如偏帐中呢。王爷吩咐妾身好生看管着王妃,妾身可不敢丝毫怠慢。”
薛楼月恨恨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底细告诉怀敬吗!”
周侧妃笑意更盛,“王妃别忘了,显平伯和王爷一向交好,当日可是显平伯将我和柳侧妃送到王府中的,王妃不如猜一猜,如今怀敬是信你,还是信我?”
薛楼月细细一想,仿佛如坠冰窟,如今周侧妃掌着王府内宅之权,她若是得罪了她,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周侧妃见薛楼月万念俱灰,垂首不言,一副顺从的模样,这才缓缓松了她手上的穴位。
薛楼月眼眸晦暗,如同一潭死水,心头却乍起波澜。
方才,电光石火之间,倘若她没看错,那大王子律措看向薛亭晚的眼神贪婪至极,身为女子,长相过于出众本就是原罪,眼下豺狼虎豹环伺,裴勍真能护住她的好姐姐么?
第103章 塞上宴曲(九)
等到筵席散去, 薛亭晚已经醉成一滩烂泥, 裴勍本想先把她扶回帐中, 奈何她死活不依, 裴勍只得作罢,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才抱着美人儿匆匆入了帐子。
床帏深处, 红烛高照, 纱幔重重。
薛亭晚玉臂交缠, 环着男人的脖颈死死不撒手, 这叫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犯了难。裴勍只得屏退左右,亲手为薛亭晚扯了裙衫,卸了钗环,又换了身入寝穿的轻纱软缎,把人放在床上, 温声道, “阿晚, 松手, 该就寝了。”
美人儿抬了抬眼皮,长睫颤动, 环在男人肩头的双手收得更近了,嗓音娇软, “嗯……不松。”
床榻上三千青丝一泄如瀑, 美人儿纤腰一握, 凹凸有致, 肌肤温凉滑腻,衣襟袖口皆笼着一股子幽幽女儿香,撩得人心猿意马,不饮自醉。
裴勍半揽着她,伸手拍了下娇臀,哑着嗓子道,“阿晚,乖些,小心着凉。”
薛亭晚正神志不清,冷不丁挨了轻飘飘的一巴掌,委屈劲上来,嘤嘤底泣起来,“唔,淳郎欺负我!先前……在女学中,淳郎便没收食盒,还责罚我抄古训……每次都冷着脸,吓人的很……如今成了亲,竟然还这般欺负我!”
美人儿不依不饶地翻着旧账,裴勍思及往事,不禁失笑,只得哄道,“是为夫错了。”
这道歉毫无诚意,甚至还有点敷衍。
薛亭晚拉着他的衣襟,把男人拽的俯下身子,“吧唧”一声,在薄唇上使劲儿亲了一口。
“不够诚心……唔,我有个问题想问淳郎……淳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仪我的?”
说罢,她又伸了玉指堵住男人的薄唇,“不许说‘一见钟情’的话糊弄人。”
这问题薛亭晚早就想问了,奈何平日里不好意思张口,此时借着三分酒劲儿,才大喇喇地问了出来。
那樱唇一张一合,饱满水润,那杏眼天真迷蒙,含娇带嗔。只需粲然一笑,便能叫人失了魂魄。
裴勍早就看的心头炙热,心猿意马,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偏偏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一副听不到满意的回答决不罢休的模样。
裴勍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轻启薄唇,“早就心仪了。”
“当日没收食盒,罚阿晚抄古训,乃是于公,后来种种刻意亲近,却是存了私心。”
“唔……我就知道!”
她醉的摇摇晃晃,难掩开心,玉指戳着他的胸膛,软软道,“我就知道,淳郎定是喜欢我了许久,在亭中才把那些话说出口……”
这声音甜腻腻,软绵绵,像小猫儿一样挠的人心痒痒,叫人骨酥筋软。
她倾身伏在他的怀中,在他耳边轻轻唤道,“你说是不是?裴上师?”
温热气息洒在耳畔,裴勍听清楚她叫的是什么,身形顿时一僵,眸色暗了暗。
——这称呼,也是乱叫的么!
他眸色幽幽,轻轻扯开她,“阿晚,别闹。”
奈何薛亭晚意识并不清醒,看不清男人的脸色有多隐忍,不依不饶的,声音里好似裹了蜜,“淳郎不喜欢我这么叫么?上师,上师呀……唔!”
话音刚落,她被男人一把摁在榻上,薄唇紧随其后,重重压下来。
一吻过后,男人才缓缓起身,往日里清心寡欲的山眉水眼都萦绕着一抹幽深欲色,薛亭晚粉面含情,伸了纤纤素手,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勾了勾他的衣襟,眼波流转之间,笑的媚态横生。
“阿晚在做什么?”他气息灼灼,声音哑的不像话。
薛亭晚巧笑一声,直直望进他幽若深潭的眼眸里,“我在邀上师共赴巫山呀。”
他明知故问,她答得不知死活。
裴勍见美人儿盛情相邀,索性不再忍耐,伸手拂落了床幔上的鸳鸯金钩,自然又是一室春光,两厢情浓。
第104章 塞上宴曲(十)
大齐和塔尔特两国重臣整整议事三日, 转眼便到了此行草原会晤的最后一天, 这日一早,布汗和献庆帝如约带着王公大臣去猎场围猎。
林中,德平公主身骑马上, 手里握着一把金弓, 自身后竹筒拿出一支箭矢, “那日父皇知道了薛楼月毒害侧妃,又栽赃陷害你的事情,气的急怒攻心, 当即下了口谕, 任怀敬自行处置薛楼月, 据说,如今怀敬将她关押在偏帐中,重兵把守, 踏出帐子一步都难,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自从那日筵席过后, 众人就再也没见过薛楼月。薛亭晚抿唇道,“我只盼她能够反省自己的过错, 莫要再生出害人之心。”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团花骑装,一头青丝高高绾起,以玉冠束发, 更显得明眸皓齿, 英姿飒爽。她端坐于骏马之上, 怀里抱着只雪白无暇的兔儿,正是先前裴勍送给她的“雪团儿”。
德平公主摇了摇头,“阿晚,你太过良善,殊不知这种人坏到了骨子里,要想改邪归正,金盆洗手,立地成佛,只怕难之又难!幸好她现在得了报应,伤了身子骨儿,又被怀敬关押起来,我才放心许多!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她使绊子,下阴招了!”
薛亭晚垂首望着怀中兔儿,轻轻一叹,问道,“对了,怀敏哪里去了?”
身后的江含霜答,“怀敏郡主身子不适,一早和皇后娘娘告了假,说是今日在营地歇息,不参与围猎之事。”
德平公主了然地点点头,“摊上勇毅王府这一家子,怀敏郡主也真够倒霉的。我看,这回怀敬是铁了心要把怀敏她嫁给崔家那个瞎了眼的公子,这个做兄长的,真是无情无义,枉顾手足之情!”
薛亭晚抚了抚怀中兔儿,叹道,“今日围猎结束,咱们去探望怀敏一番吧。我担心她被逼入绝境,心结难解,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德平公主点头应下,望着薛亭晚笑道,“你这兔儿倒是别致,天天抱在怀里,连汤婆子暖手炉都省了,裴大人果然贴心至极。”
薛亭晚听着她的揶揄,脸红似霞,嗔道,“难道你的徐大人就不贴心了么?”
上一篇:穿成民国文豪的文盲妻子
下一篇:七零金刚芭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