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曲红梅‘哎’了一声,眼睛看着肖承国,他道:“寸头的叫李刚,李科长的侄子,正规警校出身,是刑侦大队四小队的队长,戴眼睛的叫柯文宇,专门验尸勘察现场的,鸡窝头的叫范二白,我的同事,人如其名......”
留着鸡窝头,穿着不修边幅,看起来不过25岁的范二白啧了一声,抱着一个沉重的酸菜坛子道:“我说肖哥,你啥意思?说我蠢呢,还是说我白?”
肖承国甩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冷冷道:“悠着点,这坛子里可装着你嫂子做的酸菜,打坏了你赔不了。”
范二白想说不就是个酸菜吗,有什么买不了的,至于这么宝贝吗?但是看到曲红梅投来好奇的目光,到嘴的话儿吞了回去。
曲红梅跟三个公安打招呼:“李公安、柯公安、范公安你们好,劳烦你们帮忙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感谢你们的,车上有很多菜,一会儿你们一人拿颗萝卜白菜回家去,当我给你们的答谢礼。”
李刚抱着两床厚实的被褥,背上还挂着一个装有日用杂货的背篓道:“那感情好,我看你们那菜长得水灵,一个顶副食店卖的两三个了,我们有口服了。”
柯文宇没吭声,跟肖承国抬着一口大榆木箱子默默地往家属区走。
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安静性子,又是这个年代遭人忌讳,接近法医的职业。平时在局里没少受人冷待,从骨子里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要不是他赶巧路过这里,被热情的二货范二白拉过来帮忙,他早走了。
此时林姐也招呼着一些相熟的人过来帮他们搬东西,大家连同小英、佑佑姐弟在内,你拿一样东西,我拿一颗白菜,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直杀进家属区里,引来不少人的眼光。
曲红梅他们的屋子在一排排青砖瓦房区域里最里面的位置,他们从那些瓦房经过时,曲红梅看到很多瓦房临街的位置搭着灶台,门口堆放着杂物,乱七八糟的挤在一堆,像是要跟谁抢地盘似的,看着那叫一个脏乱差。
林大姐看她皱起了眉头,就在她耳边小声的说:“外面四排的青砖瓦房,是局里后勤部和其他不受重视的部门家属住的屋子。一个大院分成了7-8间,每间跟筒子楼的房间一样,只有十几平米。很多人一家老小都挤在一个屋里,家里睡觉的地方都不够,只能往院子里放东西,院子放不下,又只能占外面的地方了。”
曲红梅了然,这时候的房屋紧缺,房子大部分都属于国家的,要统一分配给公职人员。
可公职人员太多,屋子就那么多间儿,当然分不够。只能把大屋子隔成小屋子,一家老小都挤在一起住,要想放东西,只能往外占地,看着就有些像贫民窟,又脏又乱。
到这个时候,曲红梅不得不感叹,幸好肖承国立了两个大功分了一套3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他们一家人住着应该还算宽敞,家里的东西倒不用这样拼着命乱放了。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一颗光秃秃梧桐树旁边的青砖瓦房前。
这套瓦房的墙面已经有一半白墙脱掉,露出了灰扑扑的青砖,另一半没脱掉的白墙上,全是小孩子拿粉笔和黑东西画得乱七八糟的图案。
院门是打开的,林大姐和曲红梅端着饭走在最前面,刚要进门,六七个孩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男孩女孩儿都有,衣服都脏兮兮的,还有两个年级小的孩子鼻子上挂着浓黄的鼻涕,手里拿着几根木棍,正嘻哈哈的从里面跑出来。
其中两个年级大点的,大概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跑得太快,一下撞在纤瘦的曲红梅身上。
滚烫的羊肉汤撒了一半出来,烫得曲红梅‘呀’了一声,死死忍住想把饭盒扔出去的冲动。把饭盒快速放在地上,捂住自己的手不停的吹着被烫的部位。
小英一看自己的妈妈被撞了,还烫着手了,马上放下手中的大白菜,跑过去吹了吹曲红梅的手,“妈妈,疼不疼啊?”
曲红梅手都烫红了,当然烫疼了,但不想让孩子担心,笑着摇头说:“没事儿,一会儿擦点药就好了!”
林大姐看曲红梅手都烫红了一大片,顿时怒瞪那两个撞人的孩子:“大黑、二黑!婶子说了多少次,院子里老人小孩多,不要这样莽莽撞撞的四处乱跑疯玩,撞着人你们家赔得起吗?你看看你们把人家曲同志的手撞得烫成什么样儿了!我得找你们妈说道说道!”
大黑、二黑人如其名,长得又黑又瘦,穿着又黑漆漆,脏兮兮的,看人的时候眼睛珠子一直在滴溜溜的转,一看就让人喜欢不起来,有种不安分,坏小子的感觉。
大黑看了一眼曲红梅,又看了一眼林大姐,鼻眼儿朝天,趾高气昂道:“是她自己撞上来,又不是我们撞的。我妈出去工作了,你想找她,你去找啊!”说完哈哈一笑,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孩子就要跑。
哪知道小英反应极快,跑到他们面前,张开双臂,用瘦小的身体拦住他们道:“你们不许走!必须跟我妈妈说对不起,不然谁都不许走!”
佑佑见状也跑了过去,张开小小的手臂拦住他们说:“不许走!”
“从哪冒出来的兔崽子,也敢拦我们!”大黑一看两个年纪加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拦住他们的去路,想也没想,就甩了他们一棍子,凶神恶煞道:“给我滚开!”
肖承国自然不会让孩子们挨打,在大黑手举起来的一瞬间,他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狠狠的丢到大黑的手上。
大黑‘啊’的惨叫一声,手中的棍子落地,要找罪魁祸首之时,发现地上是一把枪。
此时肖承国已经把手中抬着的榆木柜子放了下来,大步流星的走到大黑面前,捡起地上的枪,插进自己的后腰里,目光阴鸷的盯着大黑道:“孙秀满家的孩子?”
他身形高大,背对着正午的阳光,表情眼神都是极致的冷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压力感。
大黑不知为何心生恐惧,不敢看他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缓缓的点了点头。
肖承国指着他的手,问:“疼吗?”
当然疼,大黑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那枪给砸断了,但是他不敢说,只能瑟缩的点了点头:“疼。”
肖承国走过去,伸出右手大掌摁到他的头上,眼神犀利道:“疼,就对了。记住这个感觉,以后再敢做类似打人的事情,再敢欺负我的孩子、妻子,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现在,说对不起。”
压制自己头上的力气使劲儿几分,大黑先前被那把枪砸中已经吓得不轻,这会儿更是吓的六神无主,不停的跟曲红梅、小英姐弟俩道歉,肖承国这才放过他。
那几个孩子很快跑得没影儿,气氛有一瞬间凝滞,大家伙儿没想过肖承国身为公安,会说这种话来,都不知道说啥好。
等把所有东西搬进屋里后,林大姐忍不住道:“肖公安,你不知道孙秀满家里的情况,她丈夫三年前因公殉职,她生了六个孩子,上面还有两个有病的公婆,局里体恤她一个女人不容易,让她在局里的食堂做后勤工作。这几个孩子平时在家里都是她的公婆带,她公婆身子不利索,管不住,这几个孩子都是是大的带小的长大的。他们虽然行为举止恶劣了点,但是你生为公安,不能这样恐吓小孩子,小心孙秀满反咬你一口,告到上头去。”
“生为一个公安的家属,被两个毛头小子欺负,我要坐视不管,我还是男人?”肖承国把柜子放在新床的旁边,淡定道:“孙秀满尽管告,我还怕她不来。”
林大姐一时无言,帮着曲红梅收拾了一下屋子,就和李刚他们几个一人抱了一颗大白菜和大萝卜走了。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饭都快冷了,一家人匆匆吃完饭,肖承国去外面买了一盒子烫伤膏回来,给曲红梅细细上了药膏,心疼道:“疼不疼,是我不好,没买到民房,让你住进这样的屋子里受罪了。”
“没事的,不疼。”曲红梅靠在他的怀里撒娇,“国家的房源那么紧缺,私人的房子少之又少,哪有那么容易买到的。这个屋子其实挺不错的,一厅一卧一卫呢,咱们可以把客厅隔出来给孩子们住,还不用跟人抢厕所,多好的屋子啊,我觉得挺好。”
肖承国知道她是宽慰自己,嘴角勉强勾了勾,打定主意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省着她住在这样闹哄哄的大院里,面对其他人闹心。
那个孙秀满可是出了名的泼女人,占丁点理儿就不饶人,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只怕以后的日子有的闹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肖承国出去赶牛车还回大队,曲红梅则带着两个孩子里里外外收拾屋子。
屋子是个大开间,大概30个平方米,中间修了一道薄薄的青砖墙,隔成了一个卧室,一个客厅。
客厅在外面,目前就放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几根板凳,一些日用家具,就没其他东西了。看着空间还挺足,要给小英姐弟隔个小房间,再弄个上下床完全够。
卧室里面用具齐全,床、柜子、书柜、梳妆台都有,靠右边的位置还隔了一个大概7-8个平方米左右的小小卫生间,一家人上厕所洗漱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