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香堕桂山
等看到文秋自厨房回来,风风火火一会儿指挥人洒扫庭院、布置花厅,一会儿又叫人更换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识到,这一顿饭真的很隆重。
一众下人颠来跑去,忙得是热火朝天。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点着她脑门骂道:“王爷最爱这墨兰香气,偏叫你毛手毛脚地摔烂了……王爷难得过来用膳,你们还不知道多尽些心……”
想来是顾忌林小千,文秋的骂声时重时轻听不分明,难得过来用膳几个字,林小千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一起吃饭都难得,看来这夫妻两人真是感情不睦,不过也好,方便她疏远齐王,保全现在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里,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妆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脸颊打了点胭脂,就坦坦荡荡去花厅候着了。
不久后,果然见几个太监打前阵,引着昨晚那个美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文秋见着人影,立刻激动不已:“王爷定是一下朝直接过来的。”
林小千仔细一张望,见齐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伟,器宇轩昂,远比昨夜的狼狈相更俊朗许多。
他缓缓迈步越走越近,院子里微风乍起,荡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玉树临风四个字。等回过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弃起自己来,死颜控,没药医。
眼看齐王即将走进花厅,他眉头一皱,掩住口鼻,然后才抬腿迈过门槛。林小千一看他这举动,顿时心头火起:就这样嫌弃我的地方吗?
齐王看她眼中冒火,眉头又紧拧几分,人虽然没有出声,怒气已经腾腾散发出来。
林小千心肝一颤,但一众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临阵示弱,心一横正要开口质问,却被侍立在身后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转念一想,就那洗沐间里呛人的香气,洗完了可不是顶风也能呛人三里地,就算撤掉了数十斤鲜花,她还觉得自己被熏得头晕脑胀,也怨不得别人一见就要遮掩口鼻。
这么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释然,一点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气气地吩咐丫鬟:“王爷到了,摆饭吧。”
看她怒气全消,人也从容淡然起来,仔细一闻,也没有往日的熏天香气,齐王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谢,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对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论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见过的鲜肉小生,比得上这位王爷的寥寥无几,如果论气势,所有影帝视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
进屋以来,他一言不发,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已经逼迫得人几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有的摆放碗筷,有的传递餐盘,却连一丝喘气声也听不见,鸦雀无声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记得很清楚,书里的这位大反派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当朝皇帝缠绵病榻多年,众多兄弟臣子中,唯独对齐王这个异母弟弟信任有加。齐王十七岁起便应召协助皇帝理政,后来皇帝病重不起,齐王更是大权独揽,把持了整个朝廷。
刚想到这里,齐王恰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美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丰神俊秀,但眉宇间却团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随便一个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赶紧错开视线,假装镇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专为王爷预备了几道菜,快来尝尝。”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边一道菜是酸菜粉丝,她手一顿,转向下一个盘子,酸菜炒肉,再看旁边的盘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问她午膳怎么预备,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么回事。见太监亲自端来一个汤盆,她心想这道总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壮起胆色说:“主菜来了。”
菜一上桌,里头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脸轰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只想钻进地缝里。
齐王好像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夹起酸菜吃了一口:“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
第三章
齐王一口两口吃得坦然,倒是化解了林小千的尴尬。
脸上红热慢慢消退下去,她也干脆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吃菜。
酸菜丝切得细细碎碎,浸满了油脂,一口咬下去甜脆又鲜美。林小千心里不断点头,果然齐王说的不错,这王府里的酸菜积得都比别人好。
然而一道之后又一道,酸菜再味美无敌,还是吃得人牙齿发酸。她一边慢慢嚼菜,一边拿余光去瞄对面的齐王,见他每道菜也不过动了两筷子。
原来大家都一样,林小千窃笑两声,打算找个由头吩咐文秋再加几道菜。
话还没出口,忽然一个肥硕的身影闯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下,呼哧带喘地报信说:“王,王爷,易大人到访,说有要事相商!”
齐王筷子一放,立刻起身向花厅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地看向林小千。
林小千微微一笑:“公事要紧,王爷切勿耽搁了。”心里更是雀跃不已:快走快走,这酸菜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齐王眉头一皱,见她脸上笑容不像是作假,这才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远,林小千立刻也拔腿出了花厅,她起码一个月里都不想再闻到酸菜味儿了。
连过了两道回廊,林小千才终于觉得身上酸菜味淡了。她放慢脚步,自己小声嘀咕:“府中的酸菜不知还有多少,这一桌是不是就吃完了?”
文秋在身后扑哧一笑,扯住她衣袖,又指了指西跨院。林小千探头一瞧,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竟然摆满了积酸菜的大缸。
林小千快要窒息了:“王爷就这样爱吃酸菜吗?”
文秋眼神怪异地摇摇头:“不,王爷不爱吃。”
林小千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难道是我?”
文秋又是连连摇头。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酸菜缸,林小千觉得嘴里直发酸,立刻加快脚步往回走。
好不容易逃回自己的卧房,林小千歪倒在床榻上,打算理一理齐王夫妇的诡异关系。这两个人都不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吃顿饭却偏要预备酸菜宴,家里还积了无数的酸菜缸,是齐王妃别扭偏执,还是齐王故意折磨人?
刚想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林小千欲哭无泪,可怜她穿书后到现在,一顿饱饭还没吃过,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反派,不该山珍海味随便祸害吗?
对,这就喊人再备上一席酒宴,想吃什么让人做什么。林小千打定主意,正要下床喊人,文秋先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王妃,王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林小千一愣,这夫妻两人已经是貌合神离了,还莫名其妙送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肥硕的影子挪了进来,林小千仔细一瞧,原来是刚才报信的太监,十有八九是齐王跟前伺候的杨公公。
那胖太监满脸堆笑,细着嗓子说:“王妃,方才王爷出门路过益清斋,顺手买了些下酒的果子,差老奴给您送几块过来。”
林小千淡定一笑:“有劳公公了。”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书里的益清斋是非同一般,一个果子铺大喇喇地开在皇宫对面。而且老板眼高于顶,卖果子还要看人,身份低微的不卖,相貌平平的不卖,目不识丁的不卖,就算是王公大臣,哪个想吃都得去亲自排队。
胖太监恭恭敬敬递上食盒。林小千挑了个豌豆黄咬了一口,豆香立刻盈满唇齿间。
三两口吃完,林小千美得是两眼冒光,这果子可做得太合自己心意了,清清爽爽,香气还特别干净,怪不得王公大臣们排队也要去买这家的果子。
想到那个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齐王,扎进人堆里去抢果子,林小千禁不住一阵恶寒,他不会是纡尊降贵,专门为我去跑了一趟吧?
不可能,林小千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为吃这家的下酒果子,书里夫妻俩还曾经闹出一场风波来。
齐王妃当众夸海口,说齐王愿意为她去排队买果子,谁知道齐王当场拂袖而去,半分面子也不留。齐王妃恼羞成怒无处发泄,竟然指使王府侍卫去砸果子铺,结果不但王府侍卫被禁军轰了回来,她还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看书时,林小千就为这齐王妃的没头脑连连叹气,明摆着果子铺老板上面有人,而且还是不好招惹的人,别人几句话一激,她就做了拉仇恨的出头鸟,真是蠢到了家。
如今自己穿了书,齐王态度180度急转弯,主动送来了下酒果子,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施计挫一挫自己的性子,还是想修复关系,从此相敬如宾?
“王妃!王妃!”文秋两句喊声打断了林小千的沉思。
抬头一看,文秋眉开眼笑,一脸的期待:“今夜王爷过来,侍寝的东西也该备上了。”
林小千心里一紧,看这架势,齐王今晚还真有可能会过来。
她点点头,应付走了快飘起来的文秋,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今晚一定不要被美□□惑。
“阿嚏!”城外的齐王苏惟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山风果然寒凉刺骨。”
骑马跟在他身边的易九思盯着他笑了一声,放马跑了几步,又扭头看他一眼。
苏惟察觉到他的动作,眉头一皱,眼神深沉地看了回去。
明知道苏惟已经不耐烦了,易九思却没有一丝畏惧,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在眼前,王爷还有闲心绕路去买果子。”
苏惟没有说话,一鞭子抽向马背,向前快走了几步。
易九思不依不饶,拍马追上去小声唠叨:“几块果子专门嘱咐人送回王府,什么人值得王爷这样讨好啊?”
苏惟眼神锋利如刀,直直瞪了过去。
易九思完全无视对面人的逼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是王妃找对了大夫,下猛药给你开了七情六欲的窍?”
他顿了一下,“还是你回家时终于记得带上眼睛,看出来自家王妃美貌倾国倾城,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见苏惟还不说话,他笑得越发放肆:“传说王妃绝色无双,是京城贵女中第一美人。当年大婚后,多少人等着看你沉迷女色,埋骨温柔乡,没想到……”
苏惟冷哼一声,浑身戾气毫不遮掩地散发出来,比山风还凛冽冰凉。随行的几个官吏畏畏缩缩缀在后面,紧握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易九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惟啪一声猛抽马背,纵马向前疾驰而去,随风甩出来一句话:“看来库银失窃一事还不够你忙的,广文侯府上的小公子走丢了,这事不如你也一并管了吧。”
天色一点点黑了起来,齐王还没回来。
林小千焦躁不已,一会儿张望窗外的无边夜色,一会儿来回踱步徘徊。
文秋只当她是因为王爷晚归心中不满,一直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生怕王爷回来两人又针锋相对闹一场。
只有林小千自己知道,她脑海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看着屋里那张千工拔步床,昨晚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齐王半伏在地上,单薄的中衣下肌肉隐约可见,发梢的水珠滴在他半露的锁骨上,又顺势滑过细腻的肌肤,最终落进前胸的衣襟中。
想到这个男人今晚还会躺在自己身边,林小千不禁脸上一红,口干舌燥起来。她强迫自己不断回想书里齐王妃为爱发狂的蠢相,才勉强压抑住身上的燥热。
提心吊胆了大半夜,齐王也没有露面。林小千斜倚在床前,等着等着,还是抵抗不住困意,一歪头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林小千睡眼惺忪,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立在床前,好像是个男人的轮廓。她猛地一惊,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出去。床前的男人生生受了这一脚,蹬蹬蹬蹬后退了四五步。
林小千揉揉双眼,定睛一看,天哪,她又一脚踹飞了齐王爷。
第四章
无缘无故又挨了一脚,齐王苏惟捂着肚子,死死瞪着她,眼中一片血红,像是一只蓄势待发即将冲过来撕咬的野兽。
感觉到他飙升的怒火,林小千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僵直,凭着残余的一点意识,她挤出三个字:“很疼吗?”
没想到,苏惟的怒火竟然慢慢平息了。他整整衣服,再一抬头,眼中只剩下冷漠疏离。
看他三两步就走到床前,林小千还是抖了一抖。
苏惟居高临下,半垂眼睛俯视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明日是母后寿辰,一个时辰后,你我入宫贺寿。”
原来这人是来叫自己起床的。林小千转头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暖暖地照了进来。再一回头,苏惟早脚步生风走出了她的卧房。
坐在马车上,林小千的心一直往下沉。穿书一天多,她终于弄清楚了情节发展的进度条。太后寿宴,正是齐王妃彻底黑化的开端。
把寿宴前后的故事情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林小千决定把危险扼制在源头,首先要做的,就是躲开寿宴前一天的赏花宴。
“今年赏花宴有劳你多操些心。”没想到苏惟一出口就堵死了她想好的出路。
林小千想也不想,赶紧找借口推辞:“我有些头晕乏力,昨日那场病还没全好……”
她睁圆眼睛,努力在眼睛中泛出蒙蒙水汽,她要楚楚可怜地向苏惟卖惨:好歹一场夫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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