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女官安慰她:“公主,娘娘也是一时情急,您千万别想不开……”
“不会,不会的。我得活着,我得好好活着。”嘉仪公主喃喃道。
***
秦莞和梁家诸人一起进宫接梁老夫人和梁桢。
仅仅一夜的工夫,梁桢就仿佛瘦了一圈,发髻微乱,脸色泛白,衣裳被露水打湿,因着跪了许久,走路也稍显不自然。
——当然,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梁桢才没那么傻,真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一整夜。
中途如何耍滑、如何贿赂小内侍自不必说,只说眼下梁桢从宫内踉踉跄跄地出来,看着可惨。
秦莞难免心疼,不由多看了几眼。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还是被梁桢发现了。
那一刻,梁桢生出一股极大的冲动,想要拥她入怀,想用一种最亲密的身份告诉她:“我没事。”
然而,众目睽睽,他们什么都不能做。秦莞的关心不敢表露得太明显,梁桢的爱意也得牢牢地藏起来。
回到将军府,梁桢被梁老夫人叫到了荣养斋。
黑子假扮的“梁大将军”原想跟去,不料被梁老夫人拦下,“今日谁护着都不成,我必得好好地罚他一顿!”
黑子只得摸摸鼻子,停在原地。
他原本打算回书房做做样子,却被秦莞拉到了卧房。
秦莞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
“是我求阿姑出面保下桢儿的。我借你的名义告诉阿姑嘉仪公主做过的事,说动她入宫请陛下收回旨意。”
秦莞之所以急于解释,是担心“梁大将军”从别人嘴里听到,会误会。换成从前她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只因昨天“梁大将军”就梁桢和嘉仪公主的婚事冲她发了顿脾气,秦莞不得不谨慎些。
“你别多想,我只是担心桢儿,毕竟他是你的长子,将来还要回西北带兵,总不能因为这种荒谬的原因伤了身子。”
“梁大将军”,也就是黑子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说:“大娘子一心为了桢儿着想,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多想?”
秦莞眨眨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将军,你……不生我的气?”
黑子学着梁大将军往日的模样,哈哈一笑,豪爽地说:“不气不气,大娘子好智谋。”
殊不知,他这个样子确实很像真正的梁大将军,却不像梁桢假扮的大将军——梁桢在秦莞面前很少刻意模仿他爹的作派,更多的是他本来的样子。
秦莞更觉得奇怪了。
她盯着黑子的脸,问道:“你……真不生气?”
黑子不着痕迹地往窗边挪了两步,尽量不和她离得太近,“大娘子说笑了,我为何要生气?”
秦莞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故意不想让嘉仪公主嫁入梁家。”
黑子正色道:“嘉仪公主的品行大娘子想必十分了解,你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也是理所应当。”
秦莞诧异,昨天不是还为这事生气吗,怎么现在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并不知道,黑子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坦荡,是觉得秦莞又在诈他。
之前梁桢莫名其妙吃了一顿醋,回头想想又觉得丢面子,就没跟黑子说——正常情况下,两个人身份互换之前都会把各自遇到的人和事细细地告诉对方。
偏偏吵架的事梁桢没说,一来是时间仓促,为了抢圣旨,没来得及说;二来是独占欲作祟,梁桢不想把这么私密的事告诉“别的男人”;同时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不说也没关系,他很快就能把秦莞哄好。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莞会主动哄“他”。
看着眼前的“梁大将军”,秦莞心里的怀疑就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水似的,渐渐晕染开来。
吃饭的时候,秦莞特意观察着“梁大将军”放酒杯和茶盏的位置,虽然和往常一样并排着放在左上角,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要么就是离得略远,要么就是位置不对,有时候像是忘了,还要刻意调整一下。
秦莞给他夹菜时,“梁大将军”没有趁机逗她,或者自然而然地给她夹上两筷子,而是稍显客气地对她道谢——和“梁大将军”平日里的模样一点都像。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黑子如坐针毡。眼下的情形早已超出了他的“业务范围”,梁桢从来没跟他说过和秦莞相处的细节,他只能临场发挥。
好在,秦莞看上去没发现异常——当然,只是“看上去”而已。毕竟会演戏的不止是他和梁桢,秦莞的演技也不差。
吃完饭,黑子着急回书房,秦莞给他倒了盏茶,“一不小心”洒在了他身上。
趁着黑子擦衣襟的工夫,秦莞揪住他的一小撮胡子使劲拽了拽,发现的确是假的。
同时她还眼尖地看到了“梁大将军”左边嘴角有一颗颜色极淡的痣,之前被胡子遮着没被发现。
趁着秦莞发愣的工夫,黑子逃也似的躲进了书房。
不多时,梁桢从荣养斋出来,回了修竹院。
修竹院和听松院处于将军府对角线的位置,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明面上看似离着挺远,实际地下有密道相通。
梁桢和黑子在密道里碰了面,换了身份。
黑子心里忐忑,特意把中午的事说了。
梁桢不仅没有半点担忧,反而颇为自豪地说:“我家大娘子就是聪慧。”
黑子:……
你们开心就好。
晚上,梁桢扮成梁大将军的样子回了卧房。
理智上说,黑子刚刚出了纰漏,明智的做法是躲上两天,打消秦莞的怀疑。但是,梁桢不想再忍了。
早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没抱到秦莞,好不容易待到晚上,终于可以抱着心上人好好地说会儿话,梁桢说什么都不肯等了。
他想好了,如果秦莞猜到了真相,他索性就告诉她。
去他的危险不危险,管他的连累不连累,昨天晚上跪在大庆殿外,看着威威皇城的红墙黄瓦,梁桢突然就想通了——
无论是他还是秦莞,既然入了这个局,早就掰扯不清了。他既然看上了这个聪慧异常的小娘子,就注定要和她相守余生,纵使皇命难违,纵使世俗如刀,他都要拼上一拼。
他不会放弃秦莞,也没有哪个上位者值得他付出性命,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心爱的人,所以,谈不上连累。
作者有话要说: 唔……0点左右有二更,然后……“梁大将军”就掉马了。
第98章 98、10.16(捉虫)
梁桢刚一踏进卧房, 就将秦莞拥入了怀中。
丫鬟们掩着嘴笑笑, 悄悄地退了出去。
秦莞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硬梆梆的怀抱, 重新找回了熟悉的感觉——环在腰间的力道,托在脑后的温热触感, 就连鼻间充斥的淡淡汗味, 于她而言都是那般熟悉。
这才是她熟悉的“梁大将军”。
晚上, 秦莞借口怕冷, 主动要求和“梁大将军”一起睡, 梁桢刚过了心里那道坎,巴不得和她多亲近。
和往常一样, 秦莞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渐渐地阖上眼,呼吸变得绵长。
梁桢探过身子,在她额头烙下轻轻一吻, 也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就在他陷入熟睡的时候,秦莞竟然睁开了眼——为了这一夜, 她事先偷偷灌了三大盏浓茶。
她从床里侧的方匣中拿出一颗夜明珠,轻手轻脚地凑到梁桢跟前。她想看看晚上的这个“梁大将军”是不是和白天一样嘴角也有一颗痣。
纤细的手指找准了位置,试探性地揪起一小撮胡须, 轻轻地拽了拽,梁桢没醒。
秦莞胆子放大了些, 手上用力,翻看着胡须根部,想要找到那颗隐藏的小痣。
夜明珠的光不甚明亮,她凑得很近。
不等探明真相, 梁桢突然睁开了眼。然而,他的眼神却直愣愣的,就像不认识秦莞似的。
他像是在梦游,飞快地伸出手掐在秦莞脖子上。
秦莞呼吸一窒,颈间传来一阵剧痛,夜明珠脱手而出。她顾不得许多,一只手去掰梁桢铁钳般的手指,另一只拍打他的手臂,脚上也没闲着,用力踢踹,试图把他唤醒。
拉扯间,梁桢的衣袖卷起大半,露出了光.裸的手臂。小麦色的皮肤上,一个淡红色的胎记赫然展露在秦莞眼前。
夜明珠刚好落在梁桢身前,将那枚圆圆的胎记照得清清楚楚。秦莞顿时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挣扎。
——这个胎记和她记忆中“木头哥哥”手上的一模一样,梁桢也有一个。
难道说,梁桢不仅五官肖似梁大将军,就连胎记也一样吗?
理智告诉秦莞,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电光石火间,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事——梁大将军为何要黏“假胡子”、梁桢为何会熟知她的口味、两个人相同的生活习惯,还有梁大将军偶尔流露出的幽默、桀骜和霸道……
秦莞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秦莞的脸憋成了紫红色,呼吸愈加困难。
就在这时,梁桢终于清醒过来。然后,他看到了令他窒息的一幕——他心爱的人正被他掐着脖子,眼瞅着就要翻白眼了!
梁桢手上一颤,连忙放开,不管不顾地抚着秦莞的心口,帮她顺着呼吸。
“抱歉,我在军营里习惯了……你怎么样,疼不疼?”看着秦莞颈间刺眼的掐痕,梁桢恨不得戳自己两刀子。
秦莞听着他的声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慌乱之下,梁桢忘了变声。
虽然顶着一张“梁大将军”的脸,他的声音却不像往常那般低缓而富有磁性,而是属于他自己的介于低沉与清亮之间的嗓音。
秦莞揪着他的领口,稍稍拉开一截,看到了他身上缠的厚厚白布。
梁桢乱着心思,并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疼就哭出来,别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便将秦莞抱起来,光着脚往外走。
秦莞摇摇头,出口的声音略显沙哑:“不用,我没事。”
一张口,嗓子像裂了道口子似的那么疼。
梁桢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他坚持要叫大夫,秦莞不让,一着急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梁桢只得妥协,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喉间,愧疚地哄道:“给你出气,好不好?”
秦莞顺着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说:“嗓子疼,想喝水。”
梁桢像是得了圣旨一般,连忙去倒了,确切说,比圣旨还要拿着当事。
看着他魁梧的身影,秦莞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梁大将军,而是梁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大将军的?
——还是说,一开始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