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定远侯府没这个风气。
当然,秦萱做得隐蔽,这件事除了底下的人偷偷在传,侯爷和秦昌那里半点都不知情。这也是为什么秦萱依旧担着温婉贤淑的美名。
***
过了晌午,日头不那么毒了,秦莞正要去纪氏院里学记账,便听二门外的婆子说舅母郭氏来了。
秦莞亲手给她点了茶,恭敬地送到她手边,“舅妈有事让人捎个话就行,我自会过去,怎么劳烦舅妈跑这一趟?”
郭氏看着她的点茶手艺,先是笑盈盈地赞了一番,这才说:“有这么一件事,昨日你舅舅冷不丁说起来,叫我今日过来告诉你一声。”
秦莞坐正,“舅妈您说。”
郭氏呷了口茶,道:“当年你母亲在时给你舅舅去过一封信,商量着把嫁妆分出一半给你那个大哥哥,你舅舅没意见,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她打量着秦莞的神色,缓缓说:“你也知道,侯夫人走得早,侯爷又不理庶物,你母亲是担心你那大哥哥将来没个像样的聘礼给岳家,叫人笑话了去——你舅舅的意思是既然当初说了,便不能失了信义。”
秦莞点点头,道:“舅妈不必安慰我,若是大哥哥,别说一半,就算全给他我也舍得。”
郭氏拍拍她的手,“好孩子。”
“只是母亲走得急,想来此事没有同父亲说,大哥哥那里八成也不知道。”提到生母,秦莞情绪有些低落,“舅妈,这事儿您怎么看?”
郭氏没有回避,斟酌道:“你母亲到底养了他一场,当作亲儿子似的疼,给他一半也说得过去。只是,你家不止他一个嫡子,此事若想不得罪人也不好办。”
秦莞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率道:“我母亲走时大哥哥执的是亲子礼,更别说这些年大哥哥如何待我,别说三婶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要争,我也有理。”
郭氏点点头,“既如此,便按照你想的来,若有人找麻烦定要知会我和你舅舅,等这件事料理完了我们再回登州。”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到秦莞手上,正是当年韩琼寄去的那一封。
泛黄的纸页上是母亲绢秀的字迹,秦莞颤着手指抚过,泪珠止不住地滚下来。她连忙偏开头,生怕湿了信纸。
看着她难过,郭氏心里也不舒坦,忙把她搂到怀里柔声哄:“乖丫头,快止了眼泪,我便告诉你一件好事。”
秦莞仰起脸,黑溜溜的眸子里带着点点水痕,“我不哭了,舅妈您说。”
郭氏拿眼瞅着这个聪慧娇美的外甥女,只叹自己没个年龄相当的儿子,不然哪里轮得到梁家来娶?
“我出门时你舅舅特意嘱咐我,说是你母亲当年有个极宝贝的小木匣,叫你找找。若是你母亲已经给你了,便好生收起来。”
秦莞拭干泪痕,问:“母亲的匣子不少,具体是个什么样的?”
郭氏道:“说是半尺来长,雕着牡丹花纹,锁眼上装着机关,除非找到钥匙,不然即使用别的法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也会毁掉。”
秦莞想了一圈,确定没在母亲的遗物里看到过,“很重要吗?我再去库房找找。”
“就是个念想吧,想来也不甚重要,不然你舅舅早说了。”郭氏抚抚她微乱的鬓角,微笑道。
秦莞点点头,暗暗想着回头还是去库房里找找,毕竟是母亲的东西。
原本也没拿着太当事,没想到当天晚上,她竟梦到了那个匣子。
模样比舅母说得还具体,盒盖上雕着牡丹花,底下刻着篆体字,中间用极硬的玄铁合页连着,锁口是青铜打制,像一朵牡丹花似的层层叠叠,很是复杂。
秦莞的梦很模糊,只看到一只素白的手拿着金质的十字形钥匙打开盒子,放进去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
一个软软糯糯的童声问:“娘亲,这是什么?”
“娘亲”的声音温柔似水:“是母亲的秘密哦,等莞姐儿长大后母亲也给你做一个,专门用来放秘密。”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莞摊开手心贴在左胸口,那里仿佛依旧能感受到母亲在时的安然与温暖。
秦莞知道这不是梦,而是她幼时的记忆,那时候她还太小,所以记得不甚清晰。
用饭时,秦莞向喜嬷嬷求证。
喜嬷嬷也说确实有那么一个匣子,韩琼没进宫时就带在身边,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再见过。
秦莞再问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喜嬷嬷却说不上来了。
她隐隐感觉到,那个木匣一定很重要。
匆匆吃完饭,秦莞把四个大丫鬟都带上,一起去库房找。
然而,五个人十只手几乎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见到那只小木匣,倒是让秦莞找到一把古朴的小木剑。
剑身不过一尺多长,木质黝黑,剑柄上刻着牡丹花纹,看上去没什么奇特,却被妥善地放在精致的檀木盒子里,还用红绸裹着。
久远的记忆没由来地闯入脑海。
五岁那年,秦莞随着母亲入宫,其余人都在园子里玩捉迷藏,秦莞觉得没意思,一个人躲到假山后面看蚂蚁搬家。
假山旁种着一棵樱桃树,红彤彤的大樱桃一颗颗挂在树上,单是看着就馋人得很。
秦莞想吃又揪不到,竟然天真地拍了拍树干,脆生生地命令:“我想吃你!”
树上传来一声低笑,紧接着一只圆溜溜的樱桃掉到了秦莞脚下。
秦莞惊喜地捡起来,用帕子擦干净,这才塞进小小的嘴巴里。
樱桃好甜,吃完一颗还想吃,于是秦莞故伎重施。树上又掉下来几颗。
这次有点多,砸到了她仰起的小脸,小女娃脸蛋娇嫩,疼哭了。
直哭得眼睛红红,“樱桃树”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小少年。
小少年大概想哄她,却又没找到正确的方法,只是揪揪她的辫子,捏捏她的脸,还把擦都没擦的樱桃往她嘴里塞。
可想而知,秦莞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小少年实在没办法了,只得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木剑,闷声闷气地说:“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秦莞抓过小木剑,没打他,却照着樱桃树打了两下。
小少年站在她身后,嘴角扬得老高。
从那次开始,秦莞每回进宫都会碰到他。每次碰到他,他都会凑过来找她说话,并哄着她叫哥哥,后面还跟着个脸色臭臭的嘉仪公主。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嘉仪公主总是因此而找秦莞的麻烦。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秦莞后来就很少入宫了,也没再见过那个小哥哥。
小哥哥的样子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右手臂上有个圆圆的胎记,当时他撩起袖子掏木剑的时候秦莞看到了。
想到这些往事,秦莞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母亲疼爱,是不是已经娶妻生子。
此生还有机会再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小哥哥是谁,宝宝们都知道吧?
二更暂定18:00哦!
第35章 8.7(二更)
小木剑被秦莞带回了一方居。
至于母亲的木匣子, 她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 又在一方居找了两圈, 都没有。
喜嬷嬷沉吟片刻,道:“会不会落在了慈心居?”——那是韩琼生前住的院子, 现在住着萧氏。
秦莞摇摇头, “应该不会, 萧氏搬进去之前, 我把母亲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也说不准, 回头我问问……”
话说到一半,秦莞便顿住了。
上次因为嫁妆的事, 她和萧氏闹得有些不愉悦,这次若再去问小木匣指不定就会叫萧氏多心,好像自己猜疑她昧下了似的。
于是, 秦莞话音一转:“私下里慢慢找吧!”
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下来。
如今更为要紧的是把韩琼的嫁妆分出一半给秦耀。秦莞担心自己做不好,于是把郭氏请过来帮忙。
事情不大, 却极考验人。
什么样的物件撑门面,什么样的适合往外送,什么样的看着不起眼却能生钱, 短短半日工夫秦莞就学到了许多。
等着东西彻底分好,秦莞又细心地到库房里检验了一番, 这才拿着单子去找秦耀。
秦耀今日休沐,正好也有事找秦莞,兄妹两个就在路上撞见了。
刚好旁边有个凉亭,左右无人, 兄妹二人便坐在亭子里说起了话。
秦莞把誊写好的单子拿出来,献宝似的捧到秦耀跟前,“哥,这是我母亲留给你的,说是让你娶嫂嫂时当聘礼。”
秦耀瞅了瞅,难得露出一丝笑:“我也有东西给你。”说着,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单子。
这个单子和秦莞的不大一样,字迹写在黄皮纸上,用细绢裱好,做成折子样式,加了官府的大印,落款还有顾氏族长和各位族老的签名。
秦莞吃了一惊:“这难道是大伯母的嫁妆单子?”
秦耀点点头,塞到她手里,“眼下是你的了。”
秦莞差点跳起来,“这怎么行?这是大伯母留给你的!”
“嗯,我拿来给你添妆。”秦耀无比淡定地说。
秦莞眨眨眼,又眨眨眼,“哥,你是不是傻?还是说你对‘添妆’有什么误解?”
秦耀无奈地看着她,抬手敲敲她脑袋,“不过是多了些,你留着傍身。”
秦莞一脸纠结,“这哪里是‘多了些’,能压死人了都!”
“休要胡说。”秦耀抿了抿唇,沉声道,“那梁家还不知道是如何光景,你多带一些也好应付。”
秦莞知道秦耀是心疼她,也不矫情,眼泪汪汪地把嫁妆单子收了,心里想着回头挑上几样,其余的再还给他。
当然,得了好处,秦莞总归是美滋滋的,“哥,明月蒸了团圆糕,你跟我一道去吃吧!”
秦耀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好。”
兄妹两个并肩而行,后面跟着两个长随,两个大丫鬟。
彩练羞答答地想找青松说话,却被翠柏缠住。彩练气得追着翠柏打,没一会儿俩人就越过主子跑到了湖边。
青松和明月坠在后面,一人穿蓝衫,一个着红裙,一个沉稳少言,一个温婉柔丽,倒是十分般配。
秦莞凑到秦耀耳边,笑嘻嘻地说:“哥,指不定哪天你就得向我讨人,到时候若是不准备两份大礼,我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