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即使他们站得这么远,依旧能听到嘉仪公主大声喊叫:“是秦莞!是她把我推下水的!”
嘉仪公主想来是气疯了,连日日端着的典雅风范都顾不上了。
“二哥哥,你要信我呀!是有人害我的!”她抓着二皇子的衣袖哭道。
不管她说得是不是真的,二皇子都愿意信,毕竟妹妹被人谋害推下水,比她不满父皇的赐婚跳湖寻短见说出去要好听得多。
只是……
“她在哪里?”二皇子沉声问。
嘉仪公主湿着身子,瘫坐在地上,神经质地四处看,“她走不远的,肯定躲在附近,二哥哥,你要把她找出来,打死她!一定要打死她!”
“闭嘴!”二皇子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转头吩咐侍卫搜人。
秦莞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她跑得快。
这时候,女眷们得了消息也纷纷过来了,包括婚房里的魏欣。
堂堂公主在自家兄长的喜宴上跳了湖,这事好说不好听,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披着大红嫁衣就跑了出来。
魏欣心里恨得要死,亲还没结成,嫡亲的小姑子就出了这种事,若有人存心使坏,给她冠上一个“克夫”的骂名,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更恨的是,今天是她的洞房呀,一个女子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就这样被毁了!
偏偏她还要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温声劝道:“夫君,秋夜天凉,嘉仪妹妹还湿着身,先让嬷嬷们带她回屋暖暖罢!”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王妃说的是,你去安排。”
“是。”魏欣温柔地应下,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满。
二皇子满意地点点头。
临走之时,嘉仪公主还在不放心地嘱咐:“二哥哥,一定要抓到秦莞,一定要抓到她!”
二皇子沉着脸,给魏欣使了个眼色。
魏欣忙拉住嘉仪公主的手,低声劝。
嘉仪公主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并不领情。
魏欣将手拢入袖中,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过了今晚,你以为自己还会是那个官家疼宠、名声显达的公主吗?
生平第一次,她希望秦莞别被坑,也叫她报一报这洞房被毁的大仇!
二皇子没说让其余人走,一众官员贵眷只得继续站在湖边吹冷风。
这样做着实有些不体面,二皇子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当着这些人的面把秦莞找到,证明嘉仪公主的话是真的。
他真正关心的不是妹妹的清白,而是圣心。
嘉仪公主今日这一番闹腾,如果传到官家耳中,不仅她会失了圣宠,还会连累贤妃和他自己。
二皇子暗中叫来心腹,恶狠狠地说:“派人去后院找,就算绑也要把那姓秦的小娘子绑来!”
“是!”侍卫低声应下。
然而,他们把附近的凉亭、灌木丛、芦苇荡都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到秦莞的身影。
就在那名得了密令的侍卫秘密潜入后院之时,秦莞踏着月华缓缓而来,同行的还有梁桢、秦耀、宋丹青。
“听说郡王殿下在找舍妹?”秦耀端着那张木头脸,抱了抱拳,“舍妹不胜酒力,我等刚要告辞离开,不知殿下相召,见谅。”
二皇子目光一闪,颇有暗示意味地道:“秦小娘子走得倒快,不知在哪里遇上了秦指挥?”
“郡王这话说得奇怪,我一直同长兄在一起,何来‘遇上’一说?哦,对了,还有宋家姐姐和梁小将军,我们在前院饮酒来着。”秦莞带着笑意,不慌不忙,“敢问郡王殿下何事找我?”
二皇子眉心一蹙,“你没来这湖边?”
秦莞眨了眨眼,疑惑道:“今日是郡王殿下与魏家姐姐大喜的日子,众宾客都在前院饮酒,我为何要来这偏僻的湖边?黑黢黢,怪吓人的。”
说着,还做出一个怕怕的表情。
众人纷纷点头,同时面上也现出各种神色,有尴尬的,有后悔的,也有看好戏的。
唯一公认的就是,嘉仪公主竟然如此乖张,先是不满官家指婚,在亲哥哥的喜宴上跳湖自尽,被人识破后又口口声声说别人害她!
可怜秦家大姑娘,怪好的小娘子竟背上这等黑锅!
二皇子犹不死心,不顾风度地逼问。
秦耀护妹心切,冷声道:“郡王若不信,大可叫来今晚当职的仆人女婢们询问!”
梁桢也点点头,说:“刚好,众位大人在场,想必没人敢作伪证。”
说完,不等二皇子吩咐,直接叫自己的手下去把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带到阁楼。
——今日梁桢奉了官家的命带着巡防营的亲兵在二皇子府当职。
众人终于回了阁楼,不必在黑乎乎冷冷飕飕的湖边受罪。
事发紧急,二皇子来不及叫下人们作伪证。下人们不明所以,只得照实说。
多亏了秦莞去湖边时特意绕了远路,下人们都以为她是去前院找秦耀,是以反倒为她作了证。
这下,二皇子彻底无话可说。
嘉仪公主知道后,一把摔了手中的汤碗。滚汤的姜汤一滴不剩地浇在了魏欣脸上。
魏欣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尖叫。
微服出巡的官家一条腿刚要迈进门槛,惊得愣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是肚子疼到表情扭曲的一天。
断断续续码出一章……依、依旧有包包~
第49章 8.18
秦莞能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离不开秦耀和宋丹青的配合。
对于真心帮助自己的人, 秦莞也不好意思隐瞒。回府的路上, 她特意把宋丹青请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对她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丹青是个聪明人, 不用秦莞多说, 她就能想明白嘉仪公主为何对秦莞有这么大的敌意。
她沉默了片刻, 还是抓住秦莞的手, 道:“莞儿, 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便多说两句, 你别嫌我多事。”
秦莞笑笑,“姐姐,你说。”
宋丹青道:“我知道你素来洒脱, 是个不拘小节的,但世人不知, 且不容。须知流言如利刀,杀人于无形。且不说嘉仪公主如何歹毒,单论你和梁小将军……莞儿, 你很快就要和梁大将军成亲了,总归要避着些。”
这话说得无比诚恳, 即便是同胞姊妹也不一定能说出这样的休己话。秦莞心下感动,认真地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今后定然注意分寸。”
宋丹青笑笑, 帮她将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当真如温柔和顺的长姐一般。
秦莞撒娇般枕在她肩上,笑嘻嘻地说:“真不知道谁上辈子做了一万件好事,今生才有福气娶到姐姐。”
“你呀,又开始不正经。”宋丹青戳戳她脑门,两颊飞红。
秦莞仰脸看着她,露出一个坏兮兮的笑。
突然,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笑成这样,又在憋什么坏水?”
两个小娘子双双一愣,不知道刚刚的话被他听去多少。
秦莞立马正襟危坐,严肃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也敢拦定远侯府的车驾?”
梁桢勾唇,“无意阻拦,只想和秦大姑娘说句话——没想到你还会变声呢,改天唱个小曲听听?”
秦莞顿时瞪圆了眼,“说你登徒子你还真来劲了!想听曲可以呀,下月改口叫娘亲,娘亲高兴了兴许给你哼个摇篮曲。”
——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提醒梁桢。
梁桢不甚在意地挑挑眉,“方才是谁叫我哥哥来着?”
秦莞一噎,把车门一开,冲着前面喊道:“大哥哥,有恶人拦车!”
“莞莞别怕,护好宋家娘子。”秦耀人还没到,长鞭便甩了过来。
秦莞得意地朝着梁桢吐吐舌头,啪的一声关上望窗。
梁桢俊眉微扬,迎向秦耀。
两个人都没有兵器,只一人拎着一条马鞭互相招呼,凌厉的鞭风在静谧的街道上猎猎作响。
马车内,宋丹青好奇道:“莞儿会变声?难怪,你假装嘉仪公主的女使喊出那些话没被二皇子识破。”
“雕虫小技而已,亏了当时情况混乱,二皇子和嘉仪公主都没想到这一茬。”秦莞不好意思地笑笑,坦诚道,“幼时和姐妹们玩耍,是三妹妹教的。姐姐应该知道,我那三妹妹生母曾是歌伎。”
宋丹青点点头,道:“当年我虽不在京城,却也听说过花娘子的艳名。”
红绡楼花娘子,一曲《鹂歌》名动京师,引得无数风流仕子趋之若鹜。她的绝技便是真假声配合、高低腔转换。
秦茉曾以此为荣,在姐妹们跟前显摆。秦莞记得,当时觉得最好的不是秦茉,反而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秦薇。
***
一路说着陈年旧事,定远侯府便到了。
秦莞下了车,又叫秦耀和宋家郎君一起把宋丹青送回去,这才放心地回了一方居。
一方居内灯火通明,丫鬟们都还没睡。
彩练拿着一个方盒子呈到秦莞跟前,兴冲冲道:“姑娘今日不在,府里又添了桩喜事——四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是个在太学院念书的禀生,主君亲定的。呐,这是未来四姑爷送给四姑娘的登门礼,四姑娘大方,给每个姑娘都分了一份。”
听到这事,秦莞谈不上惊喜,毕竟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秦薇确实是在二皇子大婚的这天定下的亲事,当时也给一方居送了东西。
不过,因着魏如安母亲病重,秦莞心烦意乱,并没在意她送了什么,只叫彩练放到了库房里。
这会儿她倒生出几分好奇,特意洗了手,才把那个涂着朱漆的盒子接过去。
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秦莞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眼前不由地浮现出上一世死前的画面,凶手鞋头缀着的东陵玉珠,和眼前这对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纹路,就连口径处镶的玉片都一模一样。
彩练的声音响在耳边:“听说四姑爷家境贫寒,为了求娶四姑娘,把祖传的宝贝都拿了出来,一共有八颗,四姑娘感念姐妹恩情,每个姑娘分了两颗。”
秦莞身形一晃,两颗指肚大小的东陵玉珠从盒中滚落,掉到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丫鬟们吓了一跳,有人捡珠子,有人扶秦莞,“姑娘可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秦莞强自镇定地点点头,由着她们伺候。
直到熄了灯火,她才用被子蒙住头,露出真实的情绪,有恐惧,也有哀伤。
刘司膳死了,和魏如安的婚事也断了,秦莞原以为很难再找到真凶,没想到上天这么快就送了她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