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洱
“开开门呀!”
铁皮门内没有任何回应,这在林朝夕预想之内。她每敲一次,就贴到窗口去看房间里有没有动静。朦朦胧胧窗影中,床上的人一直盖着毯子,睡得稳如泰山,完全没被吵醒。
世界上最难叫醒的是装睡的人,她也不急,压低步子,再次走到门边,准备敲门时,身后突然有人用阴测测的声音说:“滚……”
“哇!”林朝夕吓了一大跳。
果然,老林拉开一点窗,站在窗边,脸上又黑又皱,神情阴郁得能滴下水来。
林朝夕赶忙回头讪笑,“师父您醒啦。”
“没有。”
“那麻烦您给我开个门,您继续睡?”
老林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他机械似地转身,并捂着心口。林朝夕很不要脸地凑过去,伸手卡在窗口,但老林已经困的根本没看到她的小动作,麻木地往床边走,用毯子把整个头蒙住。
林朝夕是想一点点把窗拉开,但拉第一下的时候,刺耳的“吱~呀~”声慢悠悠回荡开。
木板床上,老林崩溃地抽搐了下。
“对不起,对不起。”林朝夕赶忙道歉。
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到底有什么魔力,明明是很轻的一句声音,隔壁的吉娃娃突然爆出惊天一声“汪!”
林朝夕略有些好奇,又喊了一声:“对不起?”
“汪!”巨响。
“对……”
老林受不了了,蹬了蹬腿,翻身坐起:“你进来进来、你给我进来!”
说完,他一阵风似地摔门、进院子、开大门,林朝夕一探头,就被拎着耳朵进院子。
林朝夕没来得及喊疼,入眼杂草丛生,石块纷乱,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红砖铺成的小路连接厨房和睡觉的两间平房。院子里水井位置没有变,与记忆里充满生机的小院完全不同,地上堆着啤酒瓶和乱七八糟的烟头,令人无处下脚。
林朝夕呆滞地站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从葡萄藤中透下,底下的叶子都枯黄了。
这是她变小后第一次回家,在门口时,她心里还有诸多美好幻想,因此无论是敲门还是叫老林起床都非常兴奋。可看到里面真实的模样,她就像被泼了盆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林指了指厨房的位置,说了三个字:“不是说要伺候我吗,去,做早饭。”
然后他趿着拖鞋,又回去睡觉了。
林朝夕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时,老林已经把卧室门锁死了。
她本来也是想来照顾老林的,可没办法,钻进厨房,一分钟后她又只能钻出来,走到老林房门前,胆怯地敲了敲门:“师父……米……米在哪?”
咚地一声响,好像老林用头撞上了床栏。
林朝夕也很愧疚,她退了几步,想赶紧跑。
但想想不对,她又退回去,小声地道:“其实,锅我也没找到……”
刹那间,房门打开,老林二话没说冲出房门、冲进厨房。他拿出米、锅,打开煤气灶,开始生火做饭,并大吼道:“我自己做了、我自己做了,你能不能走!”
老林已经崩溃,真开始认真做早饭。
“不行啊,师父。”林朝夕遥遥望着父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踮起脚说,“我还没吃早饭,好饿。”
说完,她搬了张小椅子,在厨房门口监工,粥快好的时候,她把葡萄架下的小石桌理了理,指挥老林把粥和咸菜放在石桌上。随后她又进去把碗筷都洗好,拿出来的时候,老林正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看她。
她不叫师父了,盛了两碗热粥,自顾自喝起。
“你怎么知道我住专诸巷2八4号?”她快喝完粥的时候,老林忽然问。
林朝夕叼着筷子尖,喝完最后一口,顾左右而言他,神秘兮兮地对老林说:“2八4是个好数字啊,师父。”
“呵呵。”老林吐了口烟圈,“怎么好?”
“2八4这个数字是2的一次方、三次方、二次方……”
“小学教立方了?”
“我自学能力好呀师父。”林朝夕冲老林笑,很得意。
“还有呢?”老林又问。
“还有……2八4和另外一个数字的组合,在数论史上曾经有重要地位。”她边说,边观察老林脸上的表情,问,“还有一个数字是什么呀,师父?”
老林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这个问题,他笑了:“我怎么知道?”
“那我告诉你!”林朝夕像一个炫耀知识很多的小朋友一样,摇了摇筷子:“毕达哥拉斯曾经说过,‘朋友是你的灵魂的倩影,要像220和2八4一样亲密’。”
“亲密?”
“亲密的意思是,220和2八4,他们本身除外后,他们的全部约数之和与另一方相等。简单来说,虽然我们两个数表面看上去完全不同,内部却互相构成着对方,所以很多亲人、朋友间啊就喜欢用这两个数字表达思念、喜爱等等。”
林朝夕一口气说完,又停顿下来,试探着问老林,“师父你住在这里,是为了纪念什么人吗?”
老林吐了口烟圈,眉眼被青烟遮掩,看不真切,就在林朝夕以为他要吐露心声时,却听他很犀利地问:“但我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林朝夕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她语重心长对老林说:“师父,我不傻,告诉你的话,你又要赶我走了。”林朝夕笑,“你明天记得给我开门,看我告诉不告诉你?”
老林也笑:“那你看我傻不傻?”
“当然不傻。”林朝夕摇头:“师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