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程元璟收回眼神,一副不在意的口吻:“好,就按侯爷说的办。”
程老侯爷大喜过望,他高兴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嘱咐程瑜瑾:“既然九郎同意了,那这几日你勤勉些,多去看你九叔写字,然后拿回去细细临摹。绣的时候如果有一针拿不准,那就去问你九叔。总之多看多问,明白吗?”
程瑜瑾乖巧应下:“是。”
程老侯爷又和他们说了很久,这时候下人在外面通传:“侯爷,老夫人说饭已摆好,就等着侯爷入席了。”
程老侯爷站起身,程瑜瑾看到连忙上前去扶。程老侯爷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说:“说的高兴,竟然没有注意时间,差点误了吃饭的时辰。走吧,先去用饭。”
程老侯爷到时,中堂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看到程老侯爷进来,所有人站起来请安:“侯爷。”
“家宴不必多礼,都坐吧。”
程老侯爷一路面,程元贤几人立刻上前来扶,程瑜瑾顺势退开,站回女眷席上。程瑜瑾跟着程老侯爷一同露面,还搀扶着老侯爷,不少人都对程瑜瑾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程瑜瑾当然注意到了,她脸上不以为意,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样有脸面。而她心里却在想,飞得越高,盼着她狠狠跌落的人就越多。她被退婚,指不定多少人心中称快,她现在还在家里,侯府里人碍于亲戚情面,都假装不提这件事,可是一旦她出现在外人视线中,冷嘲热讽的人不知得有多少。
程瑜瑾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落得如此下场。或许,她最大的错,就是那天不该上山去找程瑜墨,不该进山洞,不该救霍长渊。就因为她救了人,所以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赔上儿子的命,临死婆家和娘家都在称好。
就算她侥幸得到先知,旁人也在埋怨她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不够柔顺,为什么得罪了霍侯爷。程瑜瑾嘴边抿出浅淡的笑,那又如何,她就是要将婚书当面扔到霍长渊脸上,她就是不给程瑜墨好脸色,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她程瑜瑾这辈子都不跌落云端。
程瑜瑾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准确落在专心和姐妹们说话的徐之羡身上。
她可不觉得梦里她嫁了霍长渊,这辈子就要为霍长渊守贞。这棵歪脖子树谁爱要谁要,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她程瑜瑾有名声有美貌,干脆换一个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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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受伤
因为程敏回家,宜春侯府久违地吃了顿团圆饭。程家所有人都坐在这里,男女眷各一桌,孩子在地上跑来跑去,热闹非凡。因为都是亲眷,规矩没那么计较,程老侯爷和程老夫人也乐得看儿孙打闹。
庆福郡主的亲生儿子程恩宝也抱来了。当年庆福进门五年无出,程老夫人做主将程瑜瑾过继给庆福郡主,沾沾喜气。后来程瑜瑾果真带来了喜气,庆福郡主竟然在三十高龄怀孕,生下了儿子程恩宝。庆福中年得子,还一举得男,可想而知大房多么开心。而程瑜瑾的存在,也顿时尴尬起来。
她一出生就被抱走,生母阮氏更疼养在身边的,养母庆福当然更爱自己生的,只有程瑜瑾,夹在中间,什么都不是。阮氏说她嫌贫爱富,庆福也防着她,觉得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霍长渊说她太端着,不及程瑜墨活泼自然。那是当然,程瑜墨小时候玩了一身泥也不必害怕,而程瑜瑾呢,唯有让自己特别特别出色,才能得到养母一个笑脸。
程恩宝是大房唯一的男丁,还有个郡主娘宠着,可想而知有多无法无天。他像个小炮仗一样跑来跑去,故意给丫鬟添乱,折腾得众人都没法吃饭。程元贤看见里面闹哄哄的,忍无可忍喝道:“程恩宝你在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庆福郡主一听就急了:“他还小,你吼他干什么?”
庆福是郡主,当着众人的面程元贤也不敢不给她颜面,只能转而去喝另一个人:“瑾儿,你是干什么的?还不快看着弟弟。”
程元贤声音很大,在嘈杂的背景中格外刺耳,程瑜瑾应声站起来,低头应是。
另一桌上程老侯爷怔了怔。
他下意识地去看程元璟,程元璟平淡从容,看不出情绪。程老侯爷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恼,倏然沉下脸去骂程元贤:“孽障,这是你能叫的吗?”
程元贤被骂的一头雾水:“怎么了?”
程元贤一开始迷惑,后面渐渐反应过来。他看了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程元璟一眼,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璟和瑾发音相似。刚才,他就像在喊程元璟一样。
饭厅里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程老夫人在另一桌上放下筷子,脸色极其不善。程老侯爷皱眉看着程瑜瑾,先前家里都叫程瑜瑾为大姑娘,很少直呼名字,再加上程老侯爷对几个孙女不上心,程元璟也没有养在侯府,导致他一直没有注意,程瑜瑾和程元璟名字竟然撞了音。虽然有细微的不同,但是读得快了,还是犯忌讳。
程老侯爷说:“大姑娘的名字怎么和九郎的一样?为尊者讳,她年纪小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
程元贤本来就不忿程老侯爷偏心小儿子,听到这里立即扯着嗓子嚷嚷:“历来只听说过儿女避讳父母、祖父母名字,什么时候还要避讳叔叔的?父亲你这偏心也太没界了吧。”
程老侯爷听到大怒,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指着程元贤骂道:“混账!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连九郎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你不惭愧就罢了,竟然还嫉贤妒能,对九郎出言不逊?”
程元贤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当着众多亲戚小辈的面被父亲骂,他也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如今多年积怨爆发,更是不管不顾地叫嚷:“父亲你还关心我这个儿子吗?多年来你一门心思扑在外室身上,连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都当亲子养,却对家里不闻不问。现在我和二弟都长大了,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点我?”
程元璟低头转着酒杯,灯火下看不清神色,程老侯爷心里却狠狠一惊。
来路不明?敢说太子来路不明?程元贤疯了吗。
程敏眼见程老侯爷脸色不对,连忙唤了声:“大哥!父亲身体不好,你这是说什么呢?”
说完之后又忙去劝程老侯爷:“爹,哥哥他喝了酒,口不择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些话。他不是有心的,爹您不要生气!”
程老侯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连连哆嗦:“你……你个孽子,好得很!拿家法来,我亲自教训他。”
女眷全都站起来,又急又怕地围在一边,听到这话连忙劝阻。程老夫人气得冷笑:“好啊,你这是和谁逞威风呢?你就为了一个根本算不上避讳的名字,就要动手打老大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侄女取名不避讳父母,反而要避讳叔叔。你干脆把我们母子都打死吧,我死了,正好给你的老相好腾开位置,省得一个外室名分委屈了人家!”
“娘!”程敏又去拉程老夫人,她是外嫁女,回娘家是客,众人都要给姑奶奶颜面,所以程敏才敢站出来拉架。程老侯爷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感到从心底漫上一股疲惫。
他最开始带小薛氏回来时,确实不知道程元璟的身份,他只以为这是小薛氏在外生的儿子。曾经聪慧活泼的未婚妻被岁月磋磨成那副模样,程老侯爷看着如何不心酸。因为薛家案的牵连,小薛氏竟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被人欺辱却不负责,要她独自一人带儿子。程老侯爷心中大恸,当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带他们母子俩离开,回到京城后,就说这是他的儿子,他来替小薛氏撑起颜面。
谁能想到,回京城后,过了几年,竟然得知这一大一桩辛秘。
太子五岁时去道观养病,谁知遇到山洪,道观被冲垮,太子也失踪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如何能在山洪中活下来,朝臣都默认皇太子已经夭亡。然而皇帝却不肯相信,年复一年地寻找着太子的踪迹,近乎癫狂。谁都能看出来这成了陛下的心病,臣子们心照不宣保持沉默,皇太子的尊位也保留着,反而二皇子正在健康长大,早几年晚几年根本没区别。
程老侯爷给小薛氏和程元璟在外面置了宅子后,明显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后面往来了几次,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在暗巷里堵住他,让他好生照顾太子爷,最近宫中不安分,陛下不放心接太子回宫,暂且以程家的名义安置太子。等日后殿下回宫,宜春侯府必有重赏。
程老侯爷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这么多年,宫中借程老侯爷的手,源源不断地给程元璟送资源,而程老侯爷宠爱外室的名声也越传越广。程老侯爷知道程家这是撞上了大运,身家性命都系于太子身上,一旦事成,日后三代富贵无忧。他全心倾注在程元璟身上,没有精力管侯府里的事,等回过神来,两个儿子一个长成了酒囊饭袋,一个庸庸于众。
程老侯爷心中痛惜,可是很快,心思又放回程元璟身上。只要有太子在,程家就算一家子纨绔子弟,也经得住他们败。然而程老侯爷没想到,两个儿子在程老夫人的灌输下,变得极为仇视程元璟,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公然说一些难听的话。
那可是皇太子啊!
愚昧,无能,且自大。程老侯爷对家里人十分失望,他一腔苦心却没人能懂,反而还净干些自取灭亡的事。再被程元贤和程老夫人挥霍下去,他在太子面前积累的颜面都要消磨完了。
程老侯爷失望透顶,反而更下定决心要给程元贤一个教训。这一顿不只是给程元贤涨涨记性,更是在向太子殿下表态。程老侯爷怒气冲冲要家法,下人推脱着不肯去,被程老侯爷吼了一顿,只能硬着头皮取出藤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