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翟老夫人再一想也就明白了,是了,今日翟延霖去宜春侯府应酬,他是见过程家大小姐的。这样看来,翟延霖是很满意程大姑娘本人了。
娶媳妇最主要是为了照顾翟庆,难得儿子也喜欢,简直皆大欢喜。翟老夫人十分满意,絮絮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宜春侯府有一个大姑娘,为人处世十分妥帖,但是那时候我听一句也就罢了,并没往心里去。程家虽然这些年越来越没落,但毕竟还是个侯府,爵位还能传承一代,正好落在程大姑娘的父亲头上。等程家大爷袭爵后,她变成了侯爷千金,身份更贵重一成。因为这回事,我从来没考虑过程家,二姑娘日后不会留在侯府,犯不着,大姑娘呢德才兼备,许多夫人私底下都将她视为儿媳。若是和她们抢人,麻烦不说,也未必讨得着。”
现在屋子里没人,翟老夫人便说了真心话,并不是他们没想起程瑜瑾,而是压根没考虑过。程瑜瑾曾经多出名啊,身份家世模样能力样样不差,这样的人根本不愁嫁,公侯门第都任她挑,哪里看得上来蔡国公府当填房后娘。因为心里明白自家情况,翟老夫人压根也不上前讨嫌。
翟延霖听到这番话有点不舒服,可是他也得承认,头婚和二婚差太多了,即便是男子,娶继室的时候,对女方的条件各方面都要下跌许多。翟延霖这些年在朝中发展极好,权势的增长补全了他年龄上的劣势,但是离随意挑选京师数一数二的名媛闺秀,还是有点距离的。
尤其是,翟延霖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翟延霖没接话,翟老夫人倒是勾起许多回忆一般,和翟延霖讲起陈年旧事来:“要是以前,我压根提都不提,省得自讨没趣。程家那个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心大着呢。当年当闺秀的时候她就不安分,后来薛家出事,她走了大运,捡漏嫁入侯府。她卯着劲和别人争,结果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出息,反倒是到了第三代,养出来一个极出挑的孙女。她一心指望着将孙女嫁入高门,好好卖个高价,怎么舍得让孙女当继室,断了日后的富贵路。要不是大姑娘被退亲,名声受损,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恐怕现在眼睛还长在头顶呢。”
这正是翟延霖最关心的事。上一辈如何翟延霖懒得管,可是他非常想知道,程瑜瑾为什么会被退婚:“母亲,您可知程大姑娘退婚一事是否另有隐情?她曾经的未婚夫是谁,为什么会退婚?”
这个翟老夫人还真知道,她说:“还不是因为霍家。说来也可笑,程大姑娘和霍侯爷因救命之恩而订婚,最后霍家却说,当初认错人了,应当订二小姐才是。你瞧瞧,他们办的叫什么事。”
翟延霖惊讶,忍不住问:“霍家?可是去年立了军功,得圣恩承袭夫爵的靖勇侯霍长渊?”
“就是他。”翟老夫人点头道,“本来郎才女貌,千里姻缘一线牵,是桩顶搭配的姻缘。谁能知道,霍侯爷竟然干出这种事,退了姐姐订妹妹。她们俩本来就是双胞胎,认错了倒也正常,可是好端端的姑娘家,名声就这样被毁了,我这个外人听着都气不过。”
翟延霖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瞠目良久,叹道:“霍长渊功夫不错,领兵也有章法,本来我很看好这个后辈,没想到,他私事竟然处理的这样乱。婚约都说退就退,遑论其他呢?这样的人,岂堪大用。”
朝堂上的事翟老夫人不懂,不过看翟延霖的态度,朝廷对这种不守契约的行为也十分不喜。翟延霖慢慢想明白今日的事,惊道:“那就是说,霍长渊日后要娶的是程家二小姐?程二姑娘代替了姐姐的婚约?”
“对啊。”翟老夫人不屑,“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也亏程老太太能做出来,她哪有当长辈的样,我都替她臊得慌。”
翟延霖明白了,怪不得白天程瑜墨看着轻松快意,怪不得程瑜瑾看到程瑜墨脸色不好,他只当姐妹置气,原来,里面还有这种纠葛。
翟延霖顿时理解了程瑜瑾的态度,此刻再回想她的言行举止,翟延霖心中充满了怜惜。被未婚夫退婚,还被妹妹顶替婚约,难怪她说话刺程二小姐。
原来让程瑜瑾做继室是屈才,现在程瑜瑾被退婚,能嫁进来当国公夫人,反倒是程瑜瑾的造化了。翟延霖知道这桩婚事基本已经成了,他除了有个不听话的儿子,其他条件都十分高,他并不缺继夫人,而程瑜瑾却未必能再找到和国公夫人一样好的婚事。
翟延霖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今天出门时只当平平无奇,却不想百转千回,甚至可能要影响他的后半生。他先见到了二小姐,本以为程瑜瑾不过沽名钓誉,古板无趣,可是随后见到了真人大出所料,接下来程瑜瑾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都让他意外,而现在,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就要成为他的新妻子了。
这个认知让翟延霖发自内心地生出欢喜来,翟延霖此刻才知道,原来,他对程瑜瑾的好感已经这么高。但是翟延霖习惯了掌握主动权,只有女人为了他要死要活,断没有他低头讨好女人。翟延霖不动声色地压住了喜意,说:“我对继室没有要求,唯有一点,守本分,懂大体,好生照顾翟庆,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够了。”
翟老夫人点头,深以为然:“正是呢。日后的爵位是庆哥儿的,如果她本本分分的,将庆哥儿教养成材,以后多给她的儿子分些家产也无不可。怕的就是她被富贵迷了眼,动起和庆哥儿争夺爵位的念头。”
翟延霖皱眉,道:“我看程大姑娘眼神清明,胸有城府,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浅视。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翟老夫人瞧了翟延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儿子毕竟大了,有些话翟老夫人这个母亲也不好说。就比如刚才这句话,翟老夫人就觉得未必,这还没进门呢,翟延霖便掷地有声地向着程大姑娘,等日后嫁进来,朝夕相处着,整日眼里见着娇妻美人,翟延霖还能记得起翟庆?
恐怕够呛。
这些话翟老夫人没有直说,现在摆明了是儿子中意,她说太多了反而讨嫌,等翟延霖这股新鲜劲过去,她再慢慢劝导也不迟。翟老夫人不再提这个话茬,转而说:“国公,既然你对程家有意,那过几天霍家下聘的时候,你最好去程家露个面。”
“什么?”翟延霖又震惊了,“程老侯爷今天才七七,程二姑娘即便是孙女,也不能今年便出嫁吧?”
翟老夫人摇摇头,不置可否,而是说:“靖勇侯年纪不小了,着急子嗣,二菇娘趁着热孝出嫁,也不奇怪。”
翟延霖顿了顿,问:“那程大姑娘怎么办?”
翟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所以我说,程大姑娘能嫁入我们家,才是造化呀。”
翟延霖懂了,他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说:“程老夫人……也未免太着急了。还在孝期内,先不说热孝成婚妥不妥当,单说程大姑娘,即便私下定亲也来不及走六礼,若二姑娘先出阁,大姑娘颜面上怎么过的去?”
就是颜面无光啊,翟老夫人耷拉着嘴角,懒得多说。她道:“程家倒是找了个好听的名头,说祖父倚重,让大姑娘替祖父守孝。这话真假我们不必去辨认,反正程家这样说,我们就这样信。反正一年结束之后,程瑜瑾能得孝名,程家两个姑娘都能好好嫁人,我们若是娶程瑜瑾回来,面子上也好看。大家各得其利,有些事情,也就没必要执着于真假了。”
道理确实如此,贵族中多得是心照不宣的场面话。即便京城众府都知道程瑜瑾是因为什么才耽误一年,只要没人说穿,面子上好看,这件事就能圆圆满满地揭过去。翟延霖见过许多类似的事情,若是从前,他听到后问都懒得问,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程瑜瑾,内心总是觉得愤愤不平。
那样一个美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受这等折辱?但是翟延霖也只是想想罢了,若是为了一个女子和靖勇侯府交恶,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先不说程瑜瑾现在和翟家没有关系,就算程瑜瑾交换了庚帖,嫁入蔡国公府,翟延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影响自己在朝堂上的外交应酬。
所以翟延霖只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既如此,等霍家下聘那天,我再去宜春侯府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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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程老侯爷七七过后,霍家很快便送来了聘礼。程瑜墨出嫁的日子,也一下子逼在眼前了。
程老夫人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人。此时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阮氏终于找到机会,和程老夫人提起嫁妆的事情。
“……娘,墨儿要去的毕竟是侯府,她年纪轻,一过门就是侯夫人,若是嫁妆不够份量,如何收服靖勇侯府众人?又如何堵住京城悠悠众口?娘,霍家光聘礼都送来三千两呢,我们若是陪嫁的少了,岂不是让靖勇侯府看轻?”
今日霍家抬聘礼时引来许多人围观,大小丫鬟都围在主院回廊上,每一桩每一样都在众人眼睛里抬进来,东西值不值钱,用不用心,根本瞒不过众人的眼睛。霍薛氏是极要面子的人,聘礼每一样都做足了场面,阮氏和程瑜墨脸上有光,极为得意。但是外人一走,她们便急忙忙来找程老夫人商量嫁妆的事。
霍家聘礼给的光鲜,程瑜墨若是陪嫁露怯,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耻笑?原本程老侯爷临走前给程瑜墨两千两嫁妆,算上公中出的,阮氏对这个数量非常满意,但是现在,阮氏的心思又活动起来。
公中钱就这么多,若是程瑜墨要的少了,那剩下的肯定多在大房身上。大房程恩宝还小,娶妇是十来年后的事情,程瑜瑾日后的婚事指不定是什么水平呢,不如将她的份例先挪给程瑜墨,等一年以后,再补回去不就好了。
第五十一章 救急
阮氏心里存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主意, 便说:“爹之前给墨儿留下两千两,可是恩慈和恩悲都要读书,笔墨纸砚每一样都要花钱, 而且墨儿拿到的是现银, 婚期这么赶,要是现打家具首饰必然要折价。首饰可以熔旧的,但是家具是女儿家的脸面,马虎不得。我娘家弱, 自己也不比大嫂有能耐,这些年根本没攒下多少家底,要木料没木料, 要门路没门路,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衣橱柜子等家具。儿媳只怕自己做的不好,抬嫁妆那天让墨儿和侯府丢脸……”
阮氏这一段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又是说两个儿子读书,又是说自己娘家弱,东一棒槌西一棒槌的, 教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可是程瑜瑾听懂了,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对阮氏的心思了如指掌。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盯上了她的东西。阮氏先前就提过这一茬, 那时候程瑜瑾不紧不慢, 在庆福和程元贤面前点拨了一通,他们自然急吼吼地去声讨了。之后程老侯爷亲自发话,阮氏好容易消停了几天, 程瑜瑾本来以为阮氏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今天靖勇侯府送来了聘礼, 阮氏长了脸,胆子也大起来。
竟然又敢提这些话。
程老夫人也听懂了,耷拉着眼睛不说话。阮氏见屋子里的人都静静的,悄悄捅了程元翰一下,然后说:“母亲,就说墨儿的红木箱笼,这是要用一辈子的东西,是新妇的脸面。但是现在只剩不到一个月,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木料,而且让工匠打也来不及了。”
阮氏说完,偷偷用眼睛去看程瑜瑾,然而程瑜瑾八风不动,依然稳稳地坐在绣墩上,一口一口吹着茶喝。阮氏着急,忍不住问:“大姑娘,你从小接触到的好东西多,你说呢?”
程瑜瑾放下瓷盏,笑着点头:“二婶说得对,只剩一个月,对木匠来说确实有些赶。”
阮氏期待地看着程瑜瑾,结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下一句话。阮氏眨眨眼,然后呢,这就完了?
按道理话说到这个程度,脸皮薄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谦让了。无论真心假意,面子总是要让几句。可是程瑜瑾迟迟不说“要不先用我的”这句话,阮氏没办法,只能提醒的再明确一些:“大姑娘,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墨儿马上就要出阁,现在再让木匠做箱笼也来不及了,不知道你哪里有没有合适的家具?”
程瑜瑾笑得越发明艳:“有啊,我另外有一整套家具,拔步床、梳妆台、衣橱箱柜、座椅屏风等都是齐全的。听母亲说,这些俱是上好的木料,随便一件,光工期就有半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