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梦西洲
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了,月盘高挂于空,繁星点点,林子里静极了,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几声吼叫。
虽已入春,早晚的寒气仍是冰冷刺骨。夜幕悄悄降临,圆月如约而至,白日里的热浪早已退去,极北严寒的霸道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里算是林子的一角了,严子墨背了唐诗不知走了多远才找到这么一处完全的地方。唐诗的膝盖早在黑衣人踩着她之时便磨破了,额头也肿起一大大的包,剩下的部位大大小小的擦伤更是数不清楚,这一番罪真是受得不轻。
旁边就是波光粼粼的小溪,严子墨找了几片林中特有的大叶子盛了几许清水,回来时就瞧见唐诗恹恹地靠在树上,身子蜷成了一小团,时不时抽动一下,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无光。
他大步走过去扶起哆嗦着嘴唇身子不住发抖的唐诗,取了点清水蘸在唐诗干裂的唇上,唐诗的意识已经渐渐分散,下意识地靠着严子墨这个人体大暖炉贴过去。
“冷……”唐诗舔了舔唇,自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喑哑干涩,“好冷……”
严子墨贴近了去听,而后眸子一转暗道不好,这个情形……他一只手探向唐诗的额头,果然,那额头烫得都可以生火了,但是唐诗的两只手却冰如寒霜。
“娘子,醒醒。”严子墨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唐诗伤痕累累的脸,唐诗只颦起了两条娥眉,嘴里不住地嚷着冷,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来不及多想,严子墨脱了身上的外衣将唐诗紧紧裹起来,又伸手环住了唐诗仍在发抖的身子。严子墨抬头看了眼天,怕是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唐诗她,还能坚持下去吗?
***
严子墨捡了树枝聚成一堆,俊朗的五官于微微跳跃的火焰之中混糊不清,纵是周围寒气逼人他还是坐得挺直,挺拔的背影看上去倒真有谪仙翩然之姿。
唐诗一小觉醒来的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她微微一动,盖到她脖颈处的宽长大衣便顺势落下,唐诗捡起来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渍早已融进了墨色大衣里,那股子血腥味嗅得她作呕。
胳膊腿还未完全伸展开,全身上下像被打碎重组一般的疼,一声细微的呻*吟自唐诗朱唇而出。严子墨耳力极好,瞬间转过身望着唐诗,欲言又止。
“我……我这是睡了多久?”
唐诗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好在她精神还不错,头也不似之前那么晕。
严子墨自一旁的叶子上取了几枚红彤彤的果子递到唐诗眼前,答道:“个把时辰而已,天都未亮。”
唐诗了然地点点头,那果子瞧着艳丽,大概是还未到时节,入了口才晓得有多酸涩,好在汁水不少,确实解了嗓子眼的干涩,唐诗强忍着吃了一个,剩下的又推回给严子墨。
“相公也吃。”尽管她知晓严子墨肯定早就吃过了。
严子墨将果子放回到叶子上,一板一眼道:“你吃吧,这果子太涩,我尝了半颗便扔了。”
我又不是捡破烂的!你个渣渣!
唐诗心情复杂地瞧了严子墨好几眼,看在某人终于开了窍还知道还要给她添衣的份上还是忍气吞声,不同他计较了。
看了眼周围,唐诗能感觉出这处比之他们二人先前停留的那块更加荒凉阴冷,唐诗咧着嘴挪到了离火堆更近的地方,热气扑面,唐诗微微放松了身子,汲取着火光的温度。
严子墨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而后拿了另一片叶子上的一堆绿草叶,在唐诗不解的目光中送进了口中,还嚼得咯吱作响。
那果子……也没酸到宁食草叶也不尝红果半点的地步啊,一大老爷们要不要这么矫情。
看了眼严子墨嘴边宛如中了毒的诡异的青草色,唐诗朝着果子怒了努嘴道:“相公还是吃点果子吧。”
是她没本领,不能照顾严子墨还得让他只能捡点草叶子裹腹,她回去就写话本捡垃圾养他!
“过来。”
在唐诗又瞬间嫌弃的目光中严子墨竟吐出了那口一直在嘴里嚼着的草叶子,旋即唐诗扬了扬下巴,身子还在向她贴近。
唐诗后挪一步,仔细问道:“相公这是要做什么?”
自从俩人安全后,严子墨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言简意赅的作风,薄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两个字。
“上药。”
“这个……是药啊。”唐诗不确定地指了指严子墨手掌心里的那一团绿,心情难以言表。
严子墨嚼完了再把着玩意儿敷到她脸上,这一过程怎么想怎么……恶心,她和严子墨虽说今天的身体接触和情感流露有点多,可也不是这么个关系吧。
“你自己吃吧,”唐诗收回了视线,一时说秃噜了嘴,又忙补救道,“那个,相公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我来给相公敷药吧。”
严子墨右手一抬,唐诗就扑了个空,这动作一大身上的骨头缝都跟着疼,严子墨正经道:“这药药劲大,但见效快,我身上的伤不碍事,娘子就别推辞了。”
“那……那你轻点?”既然这样唐诗也不好再不给严子墨面子。
严子墨没有作声,手下的力道却是一轻再轻,唐诗瞧着这人弧度好看的下巴,五官搭配在一起就既耐看又英气的脸,心里那一点别扭也丢在了脑后去。
“相公。”
严子墨停下了动作,问道:“可是为夫弄疼你了?”
唐诗摇头,轻声道:“不,是妾身有一事想问来着。”
“嗯,你说。”
月明星繁,远处的几声虫鸣吱吱呀呀听不真切,若非现下俩人情形凄惨,还真有些世外桃源的静谧安详。
那人好看的眉眼专注地瞧着她的额头,鬼使神差的,唐诗突地伸手握住了严子墨纤长却并不细腻的掌上。严子墨一愣,手上的草药撒了一片。
“那日除夕夜,你我二人立在门前看烟花,相公你对妾身说了句什么,可还记得?”
唐诗也不管那人是不是责备自己过于孟浪大胆,她只是害怕,这次不问,以后若是没有机会了该怎么办
严子墨没有料到唐诗竟是为了这一事,他蹙了眉沉思,唐诗期待的小脸眼也不转地盯着他,回想片刻,严子墨淡淡道:“忘了。”
忘了?
去你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相公好惨,我要捡垃圾养他!
严子墨:娘子真懂事,我就是垃圾,快把我捡走吧。
第41章
算了吧, 你将原主一箭穿心前可是将特意原主这几年来嫁入府里后的所有荒淫事都细数了一边才冷眼射死了原主的,你现在竟然敢说你忘了?
这谁能信?
唐诗哪里会信,当下便握住严子墨大掌的手微微用力摇着, 生气道:“相公可莫要戏弄我了。”
“不是戏弄, 为夫我, 真的忘了而已。”严子墨眼神闪烁, 避开了唐诗追着他打趣的目光,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其实那日, 我有话对相公你说来着,很重要的话。”严子墨这人太没劲,唐诗甩开了严子墨的手,兴趣缺缺地道,“但我现在也记不起来了。”
哼, 生气气,哄不好的那种!
唐诗不再看严子墨, 转而捂着自己额上敷好的草药,这野外的草药药劲儿就是大,这才敷在伤口上没多久唐诗就觉一股凉意拂过,随后便是沙沙的疼。而刚才那堆草药早被严子墨不小心扫落到了地上, 彻底用不了了, 严子墨无奈,略带责备的目光轻轻扫过唐诗,还是选择伸出手帮唐诗压着。
严子墨手指也透着温热,轻轻按压在唐诗额上竟是意外的舒适, 唐诗微微挣开, 妩媚多情的一双眼若有似无地勾着严子墨,开了口是比水还柔的声音:“相公, 你到底说不说啊?”
反正你不说,我也不说,看谁能耗下去。
严子墨脸色转阴,低低地“啧”了一声,看着因唐诗突然半坐起而掉落在地的草药,眼里的心疼一点不加掩饰。
这草药是药劲儿大效果好不假,但是这物入口却极苦极涩,为一般人所不能忍,这么点草药就是他也得皱着眉强忍着才能嚼出来这么一口,而唐诗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浪费掉了,这让他怎么能不心疼。
领教了唐诗不好糊弄,严子墨心下一阵叹息,彻底投降认输:“也没什么好值得想的,就是......想祝你新年快乐罢了。”
严子墨又伸了手按向唐诗额头上为数不多的还贴在上面的草药,声音柔柔道:“娘子你怎么就那么多好奇?”
“当真?”唐诗不信,后退了身子怀疑地看着严子墨,似是想自严子墨的脸上查出些蛛丝马迹。
就凭那个时候她和严子墨还不远不近的关系,严子墨能说出这么温馨的话,她还是有点不信的。但也不可否认,她其实期待的,也不过是他的一句“新年快乐”。
严子墨脸上只坦坦荡荡地写了“坦荡”两个大字。
“妾身信了就是。”唐诗嘴角疯狂上扬。
唐诗娇俏一笑,月色下唐诗的眸子里满满地映了严子墨好看的眉眼,像是能吸人摄魂的深渊,严子墨微微移开眼,勾唇笑道:“那娘子呢?娘子那日想对为夫说的话,又是什么?”
“忘了。”唐诗更是坦荡。
严子墨敛了笑,目漏疑窦:“当真?”
“就是忘了!当真!”唐诗转了脑袋不再看严子墨。
严子墨摇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引1】。娘子这般,可不好。”
“满嘴的大道理,可惜了,妾身听不懂。”
“哎!你这人怎么能弹人脑门呢,我还有伤呢!”
“你快让我弹回来!”
圆月渐隐,繁星亦散,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开了层层黑云,携着树下二人的嬉笑声打闹声飘向远山密林。
新的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
“这边走到头就该可以到了吧。”
入了夜是蚀骨的冷,换了白天便是恼人的热,唐诗不甚在意地以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侧了身子对身旁的严子墨这么说道。
谢天谢地,在穿进书里小半年后,唐诗可算是发现了自己作为的女主的第一个正经金手指,那就是她虽没有什么方向感,但在林子里歪打正着地总能寻着正确的路,最起码一上午了俩人也算是离出口越来越近,这一点严子墨也是不得不服。
日头有些大,严子墨看了眼有些跟不上的唐诗,问:“要不要歇歇再走?”
林子里野物不少,野果子也多得是,但夜深了那些野雁野鸡都不好打,看着眼生的果子严子墨也不敢摘了入口,是以两人到现在也只是吃了点酸涩的果子垫垫肚子,聊胜于无。
大大的日头压在头顶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唐诗却不敢停,她知道,如果现在不一鼓作气地走出去,那么她这条小命也就快交待在这里了。唐诗能感觉到,她额头那里的伤口似是在恶化,钝钝地疼,她每走一步那种眩晕感便又多一分。
唐诗强撑着一口气道:“不歇了,这条路直走到头就能出去,还是趁着天亮一鼓作气走出去吧,到了晚上可就不好说了。”
“你……还能走得动?”
严子墨蹙起眉打量唐诗,那人额上的包越肿越大,脸色瞧着也没什么血色,这样下来他担心她都不能走出这片林子。
“我体力好着呢,”唐诗矢口否认,“倒是相公你,不是说了昨儿夜里黑虎便去找人了吗,怎的这都小一日过去了也不见人来救我们?”
严子墨俨然和唐诗想到一处去了,脸色也骤变得有几分难看,黑虎办事不会不靠谱至此,这就是从边关调兵,这么些时辰也该回来了。
捕捉到唐诗嘲讽的眼神,严子墨正了正衣裳镇定道:“这林子又宽又广,寻常人也摸不到门路,黑虎肯定随后便到,娘子耐心点等待便是。”
我信你个大猪蹄子!你这个臭男人坏得很!
话音未落远处嗒嗒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还夹杂着几声马鞭抽在马匹皮上的声响,唐诗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激动地拉住严子墨的胳膊晃来晃去。
“相公,你听!是不是黑虎带人来寻我们了?”
严子墨却猛地拉着唐诗蹲下,借着树丛的遮掩将食指立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小点声,也可能是尚书的人,斩草除根!”
当然,他心里更倾向于是黑虎带了人终于过来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