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梦西洲
张狂惯了,在宫里一向横着走的大皇子少见地支吾起来,眼神飘忽,对面的静妃不屑地哼了一声,和三皇子对了个眼色。
三皇子脸色轻松,大皇子和西北势力有系,又半夜硬闯小皇子寝宫绑了小皇子一事还是今早母族一派的人特意传信给他的。
他精诗书通谋略,母妃一族势力不容小觑,父皇真是老了昏了头,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不过没关系,父皇犯下的错,他来更正!这一次,他就不信自己坐不上这龙椅!
大皇子支支吾吾成这副模样,在场的朝臣都起了疑心,大皇子对这皇位的渴求朝里谁人不知?要真是大皇子为了皇位做出这种天理不容之事,先皇在天之灵都闭不上眼啊!
“大将军——”
这时,一侍卫急忙忙地跑到严子墨身旁,凑近严子墨说了句话,只瞬间,严子墨细长的眸子便凝成了一道利箭射向三皇子。
“三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严子墨顺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周身气场竟比泛了寒光的长剑还要冷漠逼人,长剑直直指向三皇子,看傻了在场的大臣,妃嫔们尖叫着四散,却被披了铁甲的侍卫围堵起来。
三皇子瞠目,目眦欲裂,死死地瞪着严子墨,怒吼道:“严将军这是要反了不成?!”
“来人!”
严子墨不屑地嗤笑了声,手里的长剑又逼近了几分围,瞬间一圈铁甲重剑的侍卫便将三皇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静妃在侍卫强硬的阻拦下都快喊破了嗓子。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皇子这么不敬!这是先皇去了就都欺负我们母子二人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静妃涕泗横流,头发散乱地落了一片,真和街角巷子里骂街的泼妇无疑。被围在中央赤手空拳的三皇子也急了,努吼道:“严将军这是何意?我皇兄胆敢和西北的贼人勾结,你是没听见吗!御林军呢!御林军都去哪儿了!快来人护......”
“这御林军,你一罪臣逆子还叫不起!”严子墨难得浅笑,刺目的烈日下竟叫三皇子蓦地生了一身冷汗,严子墨抬了眸打断道。
静妃气红了眼,骂道:“你,你血口喷人!这要是先皇还在……这要是先皇还在……”静妃嘴里还一直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先皇若没有去得这么突然,凭先皇对她的宠爱,她和皇儿哪里会受这种委屈!
“血口喷人?”严子墨一声冷笑,围成一圈的侍卫刷的一声,齐整自发地为分开了严子墨一条道路,他拖着长剑,步子不急不缓,倒像是在小巷里独自悠闲踱步赏景的旅人。
即使他手里还握着长剑。
严子墨嘴角噙了抹嗜血可怖的笑,面朝仍跪拜在原地的朝堂重臣,扬了声一字一句道:“三皇子杀害自己的亲皇弟,未来的新皇,还栽赃灾祸大殿下,不知道这等罪名当不当起‘罪臣贼子’四个字!”
严子墨蓦地转了身,冰冷的眼神将浑身抖得如筛糠,汗如雨下的三皇子生生地定在原地。
“方才侍卫来报,在三皇子的别处行宫的地窖里发现了......”严子墨略一停顿,面儿上一副惋惜的模样,“小皇子已经发冷的尸身,身上还有道道被鞭挞过的伤痕,有的已经深可见骨!”
“能对自己的亲弟下得去手,敢对未来的新皇动刑甚至谋杀,这等罔顾人伦天打雷劈之事,殿下竟也做得!”
话音刚落前殿里更是连呼吸都是刻意屏住的静,严子墨因着愤慨激动,胸膛正剧烈不规则地起伏。
身后众人脸色各异。权臣数人皆愕然失色倒吸这冷气,眼里俱是震惊和不敢信,随后又愤愤露出了不屑和怨恨。
静妃则先是呆滞,旋即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手上尖细的寇丹划在侍卫冷静坚硬的盔甲上硬是生生地折断了几节,划出殷红的血迹斑斑。
残害手足一事过于让人惊骇,以至于还没人注意到真正让严子墨玩味的还是大皇子那先前憋成猪肝色的脸上正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轻松。
还有那么点……侥幸。
严子墨转回打量的目光,站定在大势已去的三皇子面前。
“殿下是以为这皇位自己是十拿九稳了才将小皇子提前藏起来,想着等掌长了权,剔除这根眼中钉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严子墨似是在陈述事实般的笃定,“不过殿下也没料到先皇竟是这番考量,殿下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算来算去的,算计的还都是你自己!”
三皇子惊骇地瞪圆了眼,在严子墨的逼近下步步后退,双腿直打颤。
“不是我!不是我!全是我皇兄做的,我根本没去绑八弟!不是我!!!”
三皇子四顾环视,可戳在他脊梁骨上的那些眼神分明是肯定了他做了那谋杀手足为人唾弃的丑事。人群里,大皇子看他的眼神格外的阴险毒辣……他知道了,一定是这样!
他没对八弟下手!
“是皇兄,一定是皇兄,是他杀了八弟嫁祸与我的!”三皇子恨恨地指着大皇子,“皇兄你好深的心机!你就不怕八弟报复你吗?!”
大皇子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呆滞,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已是无比嫌弃地瞟了三皇子一下,淡淡道:“本宫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与八弟情同手足,看来三弟这人皮下的狼子野心真是不浅,本宫错看你了。”
一句话,无疑坐实了三皇子的罪名。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几个勾结好了陷害我皇儿,给我皇儿下套!”静妃眸子里盛满了泪,倔强地没有落下。
“三皇子谋害新皇罔顾人伦,静妃教子无方助纣为虐,来人!将两人押入大牢,择日问斩,九族之内得株连,一并收入牢中!”
严子墨比了个手势,两名侍卫瞬间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地钳住了静妃的臂膀,手下不留任何力道地拖着拼命挣扎的静妃,前殿里回荡的满是静妃的哭嚎声,一如先皇驾崩之时。
三皇子捏紧的双拳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时至今日他再不懂这是个什么局势他就真是八弟那个软虫的智商了。
眼前这一切,分明是大皇子为他设的局!那什么母族的书信,怕也只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利用了,给了他假的情报,目的就是为了今天让他钻了他们的圈套!又或者,可能在他不知情之时,严子墨这狗东西就和他皇兄勾结在一起了,俩人今儿真是给他来了一出好戏。
想不到他堂堂三皇子,竟然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三皇子这心里的恨意便又多了一分。下大狱?哼,就凭他们两个狗杂碎还敢要他的命?!
“皇儿救我……救救我啊!”
耳边是静妃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哭喊,他只来得及看到他母妃最后的衣角,静妃就被那几位侍卫彻底拖走了,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受这种侮辱!
他不甘心!
三皇子表情瞬间扭曲失控,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三皇子粗声嘶吼地喊了声“母亲”,便在众人皆唏嘘不已的空隙中一个侧身利落地抽了那防备不及的侍卫的佩剑,两手举着,脚下生风,旋即直直地奔着严子墨而去,眼里还燃着怒不可遏的烈火。
三皇子也是自幼习武,有些武功傍身,可能论功力甚至不在严子墨之下,再加之三皇子这一击是存了心要奔着夺严子墨的命的,他冷静之下刻意憋了气息,身子轻盈灵活穿梭在一片白色盔甲中,宛如轻燕,即便是严子墨这样身经百战的,也不是完全能抵制的。
空气中急促且不自然的波动令严子墨紧绷起神经,这种久违了的带了杀气的强大*波动让他提起警觉,可三皇子的速度实在是太轻太快,快到他都招架不住!待严子墨有所察觉之时,那锋利泛着寒光的剑已经冲到了他的眼前。
“噗嗤!”剑身刺入肉身的声音如此的锋利,快速。
严子墨眉头一皱身形快闪,却还是为三皇子剑气所伤,手臂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深,但素色的衣袖上还是染了一片红。
“想弄死我是吗?来啊!来啊,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三皇子见严子墨袖子上已然见了血,眼里更是兴奋,欲提刀再赐,周围的侍卫再次层层围住,手里的长矛重剑立了一片。
严子墨连闷哼都未发一声,毫未受影响,提起手里的长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迎面边朝着三皇子的刀剑而去,俩人都没用一点剑法,完全是回归远古时期的,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平砍的剑法。
“严将军不可啊!”
“严将军快快住手!”
严子墨丝毫未因那群大臣的劝阻而收敛,三皇子暴怒的状态正是他期待的,他还怕三皇子就这么忍气吞声作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啊——”三皇子使了十足的力,眼看着离严子墨越发地近,他很有可能这一剑就让这个狗杂碎和那个昏了头的老东西在地下作伴!这一认知让三皇子兴奋激昂,他吼叫着,他喘息着,为这接下来的一刻!
严子墨一个假动作而出,侧身一个躲闪,在三皇子错愕的眼神中避开了重剑,反手一个转腕,手里的长剑便顺势而落,直直地穿透了三皇子整个身子,甚至还露出大半的剑身!
“呃……”
长剑入身的那一刻,三皇子面色扭曲得厉害,五官因疼痛而挤成了一团,口中不受控制地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严子墨压根儿没躲,大半的脸被鲜血所覆,一如那日林中黑衣人溅落在他面儿上的血。
严子墨不可自抑地承认,他是打心里喜欢这种杀戮的快*感。
三皇子嗫嚅着,极其缓慢地发出了无意义的单音节,这也是他现在仅能做的了。三皇子还是那副错愕的样子,他甚至不能够低了头去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就双手无力地落在身侧,头部也歪向了一侧。
只有双眼还是大睁着的,里面清晰地写满了错愕,不甘以及怨恨。
那一些妃嫔重臣已经各自缩成一团了,眼前踱步而来的俊朗男子明明是这么风俊飘逸,可浸在血水中的半张脸又是那么触目惊心,妖冶,明晃晃地摆明了就在刚刚,这里曾发生了一起杀戮。
严子墨在男女混杂的人群里扫了几眼,李公公的太监服还是独特突出的,严子墨妖冶的脸上又是一个邪笑。
“李公公,宣第二道遗诏吧。”
还有第二道遗诏?
严子墨这个人到底在玩弄什么花招?众人屏着呼吸,那种被眼前这带了煞气的男子困在手掌心里玩弄的感受着实让他们不甘,可当视线在触及地上落的那一滩猩红的血时又皆都深深地垂下了头,个顶个地瑟缩发抖。
这个世道,还是审时度势得好。
“哎哎哎,奴才!奴才这就宣!”
李公公哆嗦着嘴皮子,手里的拂尘早就滚到了鞋底,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拿了好几次才自袖口掏出了这第二道遗诏。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真的有第二道遗诏?一片寂静中,李公公紧着嗓子念了起来。
“朕之兄长皆因夺权互相残杀,每每回想于此朕都垂泪不忍。朕真今所余子嗣不多,最愿看到你们兄弟几人齐心协力,为我江山筑下根基,为我国民造下福祉。朕所做安排或不是尽得人心,但也自有朕之考量。”
李公公两条腿软得都快站不住,他咽了口口水,瞄着黑着一张脸自带煞气的这位爷,嘴皮子抖得更急更快。
“泽礼虽是年幼已有兼济家国天下的情怀,小小年纪已开大慧,朕实感欣慰,泽礼他日必成一代明君。泽文最是年长,自小边跟着太傅诵书,然心思过多,刚愎自负。泽明善武,治国之道却半分不通。文儿明儿若能静心辅佐新皇,一人辅之治国之礼,一人以武护天下,我朝江山必能千秋万代!手足相残有违人伦,实在为朕所不能容,天理也不容,当诛之!”
“若宣布新皇之时,真有皇子动了这念头,朕专赐严将军特权,可当场捉之,收归天牢,流放边疆永不再回,若不从,负隅抵抗……”
李公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严子墨双眸紧缩,冷声催道:“快些宣!”
那气势,竟比已故的先皇还压人!
“若负隅抵抗,严将军可当场击杀之!钦此。”
“当场击杀”四字就似严子墨手里的那把长剑,直直地悬在他们每个人的脑袋顶上。
众人大惊!先皇竟早有先见之明,立下这份遗诏以待,就为备这时之需。
须臾的沉寂过后,众人叩首齐声高呼道:“先皇威武,先皇英明!”
这声音久久不息,振动了树上的静止的叶子,哗啦啦的响,卷着地上腥臭的血味冲进了在场众人的耳里和鼻中。
在这一片低伏的深色宫服中,只有严子墨孤身一人手握滴着血的长剑,昂首傲然挺立,俊朗的脸上一半染了嗜血的鲜红,一半端的是正人君子的作派,正可谓是亦正亦邪,妖冶不可方物。
大皇子身子骨一软,浑身提不起劲儿,软趴趴地伏在地上,三弟死不瞑目的惨状无数次地在他眼前闪过,大皇子咬紧牙关闭紧了眸子,可还是摒弃不去三弟死时因不敢置信和恐惧而狰狞怒瞪的双眼在他眼前不放逼近的阴影。
他三弟……真就这么死在他眼前了!在大皇子的计划里,他有无数次想置严子墨,三弟这些和他作对的人于死地,可当三弟真的就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他心里却又跟着狠狠地抽痛。
他小时候……也是很喜欢这个圆滚滚,整日就知道跟在他身后的小跟屁虫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一日母妃告诉他就是这个弟弟的存在,父皇才会渐渐忽视他,就连母妃的寝宫,父皇也很少踏足了,他又哪里会将他视为眼中刺。
大皇子不敢睁眼,他的亲弟弟,就那么倒在血泊里,死死地盯着他瞧,他却不敢睁眼!
严子墨!全都是他严子墨这个狗杂*种!等着时机成熟,他必将严子墨碎尸万段,也聊以告慰他三弟的在天之灵!
不过……泽礼那个蠢货明明是被他半夜掳走关进刑房里的,怎的会是在三弟的别宫中发现的?手底下那些蠢货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他又是在哪个环节走失了风声?!
大皇子拧着眉头,大拳捏得啪啪直响,一个抬头,冷不防就对上了严子墨不带感情,冰冷麻木的眸子!
大皇子的心突地一停,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脸色涨得通红。
***
赤日炎炎,树静无风,石狮下伏着的猫儿都懒得摇一下尾巴。这般灼人难耐的天儿,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便能生出一身不爽粘稠的汗,唐诗本就心里揣着事,这日头一挂,她心里的烦躁更多了几分。
“午膳好了,夫人……”
不待萍儿说完,唐诗连连摆手,哑着嗓子道:“拿下去吧,没胃口。”唐诗旋即又取了一旁木制的小桌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挂在唇边的几滴茶水被女子白嫩的柔荑狠劲儿楷去。
如此萍儿便端着手里的食盒朝小厨房走去,想着等会儿再给夫人端些汤水过去。夫人这一大早上便杵在门前望着东边的方向了,一望就是好几个时辰,这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啊。
东边,正是皇宫的方向。
就等他到黄昏吧,如果黄昏过了,严子墨还不回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又或者……等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呢。唐诗心头一紧,双眼发热,忽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鼻息间却充斥着满是夏日灼热的气味,逼得她窒息难过。
街上热浪滚滚,一波波的热浪肉眼皆可见,唐诗舔了舔干涸的双唇,眼前一道道虚影闪过。唐诗扶着一侧的铁门,尝试摇晃着脑袋赶走那些飞快闪过的虚影,而后,眼前是一片片无边无际的黑……黑得宛如正置身深渊,看不清前路,也摸不到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