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梦西洲
一说这个唐诗就更气了,严子墨这个闷葫芦,什么也不与她和老国公讲,老国公还真当严子墨是那攀炎附势之徒,已经劝她和离好多次了!
这次的登基大典,以老国公为首的一派告病的告病,请辞的请辞,真真是摆明了态度。
唐诗一甩手绢,嗔道:“我爹不去还不是让你气的!”
“听话,”严子墨见唐诗是真动了气,忙光着足下了床,“娘子你听为夫说,这次不是儿戏,事态远比你我想的严峻得多,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是为夫能控制的。”
“若为夫自身都难保呢?娘子你再出点意外……”严子墨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抖了下,“你让为夫,怎么活啊。”
不独活。
那个颤音在唐诗心上狠狠颤了两下,让唐诗心里好一阵疼,被严子墨环在怀里的身子一颤。
“那你就没想过,你若出了什么意外,整个将军府,娘还有我,又该怎么活。”
“只要娘子你安好,为夫就不会有事,”严子墨胸膛的滚热灼伤得唐诗一阵燥热,“为夫说过,娘子你就是我这一生,最惊人的意外,最大的软肋。”
“所以娘子你一点要护全自己,就当是为了为夫,嗯?”
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伤我入骨,除了你,无人能伤及我半分。
你是我的软肋,是我年少不可说的欢喜,也是我披荆斩棘护你一世周全的夙愿。
渐渐泛了白的东边曙光乍现,风中,是谁低低哑哑的一声“嗯”,那么轻那么轻,却吹进了另一人的心尖尖里。
***
登基当日,旌旗蔽日,禁卫军站满了宫城的各个要道。因还在先皇治丧期间,所有乐器皆不可奏,只能充当个摆设,毫无喜庆的气氛,倒多了几分肃杀和庄严。
大皇子头束紫金冠,披了一身的明黄色龙袍,龙袍上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以金线绣了九条五爪蟠龙,正腾云而上,汹涌四起,宽大的袖口生了风,高高扬起。
登基大典的重头戏便是这祭天仪式,即将继位的新皇将前往天坛祭告,以求天上神仙,列位先皇的庇佑。
此时刚脱了白色的孝服,打明贤宫先皇灵柩前出来的大皇子换了登基的龙袍,唇角勾了抹张狂的笑,稳稳地坐上步辇,深红色几人高的宫墙。
从今天起,他就是这里的主宰——
“皇上!皇上!”小太监躬着身子跪倒在步辇之下,纱帽歪在了一侧,“大事不好了!”
大皇子脸色狰狞,深吸了口气,抬起一脚便将小太监踹出好几步远,直直撞到宫墙才堪堪停下。
“你这个狗杂*种!找死是吗!朕倒是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够我朕砍!”
大皇子抽了一旁侍卫的剑,作势还要朝着冷汗直落的小太监砍下去,真是晦气!他登基大礼之日,这个狗东西!竟敢误了他去天坛祭天之行,这叫他怎能不气!
“不知殿下结党营私,与西北伽楼国暗中勾结一事,又够殿下有几个脑袋掉?”
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午夜梦回时又伴着三弟死不瞑目的一张脸出现的声音……
大皇子正欲挥剑,手下一顿,手腕处一阵锐痛,手里长剑应声落地。
“啊——”
大皇子一声痛呼,龇着牙一甩龙袍转过身,身后正是带了一队侍卫,一身煞气的严子墨,大皇子狰狞地怒吼,只觉严子墨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尤为刺眼!
他三弟,不就是惨死在这把剑下!
***
严子墨不在,唐诗右眼皮阵阵地跳,心也难受得紧。唐诗有点迷信,只觉这是不详的象征,在屋内更是坐立难安了。
“夫人!”
萍儿少见地慌乱,小跑着冲进了屋内,唐诗蹭地一下起身,忙问道:“可是相公有消息了?”
萍儿大喘,连连摇头:“不……不是!”
下一刻,一年迈苍老的声音沉沉传来:“诗儿,是爹爹!”
老国公?他这个节骨眼来做什么?唐诗思绪纷飞,不安躁动的情绪越发地强烈。
***
“诗儿啊,你快跟爹爹走吧!那伽楼国的王上都亲自率兵带兵打到京城里了!爹爹看那西北之人各个生得高大威猛,又是蓝眼睛黄眼睛的,不像正常人,咱们城中侍卫怎么打得过啊!”
屋内唐诗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绕着屋子一圈圈转,老国公就跟在唐诗一圈圈地转,苦口婆心地劝着。
“爹爹您说什么?”唐诗身形一顿,再也迈不开步子,把着老国公的手臂连连发问,“今天不是新皇登基之日吗?伽楼国怎会这时派兵?”
“怎么会呢……”唐诗喃喃自语,又恍如梦中惊醒。
“那相公呢?!我相公呢?!他是不是还在宫里!”
唐诗失控地大喊,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几分,那派发狂的模样吓煞了老国公,老国公眼里满是震惊!他的宝贝女儿,现下满心满眼装的都是他姑爷啊。
真是幸也,也是不幸。
如果姑爷真的……他宝贝女儿以后该怎么活。
老国公眼神心虚地闪烁乐几下,避而不谈唐诗所问的话。
“诗儿先和爹爹去城外找个地儿暂存一阵怎么样,等伽楼国撤兵了,或是败军了,爹爹再带你回来。”
“严子墨真在宫里是不是!”唐诗一把挣开老国公,“我问你是不是!”
老国公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了片刻,在唐诗猩红痛苦的眼神中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点了头,大声道:“是!”
“那又怎样?这个事情现在很重要吗?”老国公烦躁地转来转去,“诗儿啊,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儿,爹爹是不会害你的!”
“我们就先去城外安全的地方避避,又不是不回来,姑爷嘛……”老国公的面儿上也越发沉重,“他也会理解的。”
“重要。”
唐诗乍一仰着头,白净的面儿上落了一道道泪,猩红充血的眼里攒了大把大把的泪,似水一样荡的。
“啊?”老国公被唐诗这副失魂落泪的样子吓到,大骇,上前就要为唐诗抹去那满脸的泪,却被唐诗一个错身躲开。
“我说,重要……”泪珠子滚滚而落,顺着女子的下颌滴滴溅落在地上,打湿了哪一小方天地。
“相公安好与否,与女儿很重要。”
“他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严子墨今天要是敢死在宫里,女儿我就和他一道去了!”
“我要他在黄泉路上,都舍不下我!”
唐诗眼里的坚定和决绝狠狠地震颤到老国公最迟钝的那根神经,自从诗儿她娘去了以后,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种心悸的感受了。
老国公静默,许久才抬了混浊的眸子,颤声道:“你……很像你母亲。”
这样的坚定和决绝,他在唐诗她娘的眼里也看过,那时她已没有力气支撑,却哭着求他,要用一辈子的心血和精力去疼爱他们唯一的女儿。
那种眼神,那种决绝,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唐诗拭了满脸满目的泪,提了襦裙就要往门外冲。
“我要入宫,去找严子墨。”
老国公双目瞪立,一口否了唐诗的想法。
“不行!你现在去有什么用?!你是能替严子墨杀敌还是怎样!女儿你这样冲动,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啊?!”
“那我也不能看着严子墨一个人去死!”
拉扯间,一直在门外听音儿的裴旭终是忍不住了,自门后而入,面带愁思。
“嫂夫人听国公大人的话,出城去吧,现下有严兄在宫里牵制伽楼国,城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是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老国公一怔,犀利的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那人已举着折扇行了个礼。
“见过国公大人,小人乃季礼县县官一名,曾与严兄有故。”裴旭简单几句表明了身份。
“裴大人!”唐诗却好似抓到了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直冲冲地奔着裴旭冲过去,“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天相公说的好戏,到底是说的什么?你们就别再瞒我了行吗!算我求你……”
唐诗说着眼里的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颗颗砸在男子清瘦的手上,灼得裴旭抬不起头。
他总有种愧疚,为了今日严兄深陷宫中,他却无能为力。
但他也只是看了老国公一眼,没敢言语,谋逆这一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唐诗见裴旭支支吾吾也不说,又哽咽着问:“那……那相公临行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嘱托过什么?!哪怕只有一个字也行,求你了……裴大人!你就告诉我吧!”
“有。”裴旭不敢看唐诗,女子眼里的脆弱心碎,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严兄说,若他出不来了,一定要我照顾好你,切莫让你……做出想不开的傻事。”
“严兄还说,他毕生打拼的,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他若真是……一去不回,嫂夫人是再嫁还是如何,他都无怨言,这是他欠你的。”
“严兄他说,这一辈子,能得嫂夫人为妻,是他用了过往十几年的苦难与苦楚换得的唯一的光,他希望这道光能长久地亮下去,就当是为他。”
裴旭不忍再说,眼前浮现的是严子墨临入朝前特来找他,一字一句叮嘱他的情形,他还记得,严兄说这句话之时,眼底那片他从未看过的温柔与留恋。
是那么的有力量。
严子墨:“我竟不曾料到,此生得她为我妻,日夜相伴,是我最大的幸事。”
唐诗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得以裴旭眼疾手快扶了一道。
照顾好她……这算是严子墨留给她的遗言吗?她不允许……她不允许!
严子墨这胆小鬼!
“嫂夫人还是离开这里吧,严兄若能回来,会去寻你的。”裴旭无谓地劝道。
“不!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我要等他回来,” 唐诗呆呆地坐在地上,眼里却无比坚定,“等他回来亲自跟我说,能娶我为妻,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那样的表白,一定要亲耳,亲耳再听他说一次。
***
皇宫里,太和殿,按着时辰本该登上龙椅的大皇子站在殿中,一旁是执刀而立的严子墨,另一侧则是一相貌极丑,猥琐粗矮的男人,正是伽楼国的王上。
“本王今日就是来讨个说法!”男人说着自前胸的衣襟处掏出了几张信纸,“这信上殿下应承本王的,若是殿下他日登基,城池十座,黄金白银各二十箱,此后两国缔结盟约,每年再向我伽楼国进贡黄金白银数万两,以报答本王对殿下的鼎力相助。”
“这笔账,殿下认,还是不认?”
此话一出,殿内前来恭迎新皇登记的大臣们俱是大骇,这人证物证俱在,看来那日三皇子所说的话不假,大皇子结党营私一罪罪不可赦啊!
先帝灵位就摆在正中央,无声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大皇子身子抖得剧烈,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辩解,纵观整个太和殿,那些权臣打量他的目光真让他禁不住战栗发抖!
不,不可以!这龙椅的滋味他还没有尝过,不能就这么毁在这狗东西手里!
他决不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