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外有水
她知道这是自己取胜的关键之处,拼尽全力,一点后手都不留,黑影闪动,黑色锁链连连进招,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西灵元君一旦放弃了贸然轻取的策略,转而变成了谨慎防守,不为伤他只为缠斗,薛怀朔一时半刻也脱不了身。
若是正常状态,这么缠斗下去,就算时间费得多些,薛怀朔终究还是要胜的,毕竟修为差距在那里。但是如今这样的境地,他却不能与之缠斗下去,薛怀朔的三昧维持不了多久,如此耗下去,一旦他修为不支,让出破绽,必定万劫不复。
他忧心自己师妹,眼前闪过她脖颈前的殷红血线,虽然强自按捺心神,但手上招式还是不自觉往险意求胜上靠。
西灵元君如今仅剩一个头颅,全身血肉都做了活祭品,这颗头颅沉浮在半空中的黑雾里,冷眼旁观血红色的法阵一个一个召唤出新的魔神。
在她的血耗干之前,这些联通魔界的法阵是不会停止的。
敖烈想不清楚西灵元君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用那么大规模的血祭,就算把他们俩都杀了,她也必定入魔,就此堕入魔界……她不是要复活她的丈夫吗?如今就算复活了亡人,她自己堕入魔界,那也是永世不得相见啊?
敖烈没法想得更多,眼前形势容不得他细想。原本主要火力都被薛怀朔吸引过去了,但是如今他求胜心切,一时被黑色锁链缠住,分不出手来;敖烈这边需要承受的压力瞬间就增大了许多。
不容乐观。
虚空中睁开的百目已经消失掉一半,薛怀朔没办法再支持这样的修为消耗。眼看他露出破绽,法阵中立刻伸出更多缭绕着黑色雾气的锁链,试图将他牢牢困住。
必须去毁了那个法阵。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敖烈依旧脱不开身,甚至因为片刻分神被近身逼上来的魔物在左手臂上给了一爪。
敖烈默念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待他专心解决掉逼到眉睫之前的魔物之后,正要飞身去帮薛怀朔,忽然看见那阵眼上已经立着个人。
腰身窈窕,长发披肩,是个女子。
她鬓发飞扬,凝神下视,素手纤细,拿着把短刀,沉肩坠肘,一刀又一刀,硬生生将一条又一条血红的纹路斩断。
正是江晚。
她由乔五儿话语中,已经将真相推测得七七八八。手指扣着那枚戒指,凝神静气,竟然真的冲破了乔五儿加在她身上的禁制,等不及再破去喉咙上的禁言咒,就已经纵身飞去,试图帮一帮自己师兄。
江晚手上的那个戒指非常有用,她也正因此有恃无恐,一路穿行,视魔物落石于无物,瞬息间便逼近了战场中央。
她的修为先天受困于现有的身体,并不高深,不仅无法晋阶,实际上许多事情都做不了,只是她待在这具身体中的时日尚浅,还未察觉到。
比如无法生育。
薛怀朔为自己师妹担心那么多,思虑那么多,暗狠狠的决心也下了那么多,却不知道这百般忧心根本就是一场空。
在场众人中,江晚的修为着实不高,但她手上有个高防橙武,倒也没受什么伤,有惊无险地把纠缠住自己师兄的锁链一一从根部斩断。
西灵元君注意到她,又惊又怒,发现普通攻击伤害不了她,便远远腾起数米风浪,直接把她弹出去百来米,撞在山壁上。
江晚其实没受什么伤,在山壁上撞了一下,肩膀有点痛,伤轻得防护禁制根本就没弹出来。西灵元君的意思也不是伤她,只是要赶她走。
刚才乔五儿也不是要伤她,虽然脖颈上的伤口吓人,血流了很多,但是并没有伤到喉管气管。
薛怀朔已经无力再继续开着自己的三昧,虚空中的眼睛齐齐熄灭,凝着黑雾的锁链随着法阵被毁掉已经全部消失。
他原本不好找到那个毁去锁链的人的方位,此刻忽然听见什么被撞在山壁上的声音,略一判断,知晓不是敖烈,立刻往那个方向飞去。
上手一摸,果然是自己师妹。
薛怀朔摸她的脖颈,摸到一手血,腥甜味很重,再摸她的肩膀后背,摸见她缩着身子,知道她痛,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江晚想回答,但是她发不出声音来,乔五儿的禁言咒还结结实实地把她的声音束缚住,她只能把师兄的手扶到自己嘴唇上,希望他能读懂她的唇语。
薛怀朔关心则乱,见自己师妹一点声音也没有,心里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他自然清楚自己师妹修为不够,在这样的地方跌摸爬滚极其危险,刚才她不顾一切去毁掉阵眼,肯定受了伤,他只是不确定受伤多重。
这样的情况也没法细细探查她的经脉,见她引着他的手去摸口鼻呼吸,心下更是慌乱不堪。
他用的义眼已经在他大脑附近待了上百年,傀儡印日日暗示、日日牵引,只是为了他在遇见江晚的时候下不了杀手、怜惜她关心她、保护她关切她、为她献上一切。
薛怀朔修为高深,对这种控制自己心神的东西天然排斥。他出关之后,修为节节增长,若不是那两枚傀儡印安放的时间太早,身体本源的排斥与不适早就教他发现了一切。
方才那阵莫名的异香废掉了覆眼白纱南流景,让他无法再正常视物;同时日渐强大的修为与神魂无法再忍受傀儡印的支配,两相冲突,误打误撞让他把带着傀儡印的义眼给取了出来。
如今傀儡印虽然离体,但是长久以来的心理暗示并没有那么快消弭殆尽。
保护她、怜惜她。像个负责任的兄长一样,爱护她是因为她是你妹妹,你不能伤害她、不能唐突她,要教导她收心修行。于她的事情,你要千万小心,处处细心,便是自己受伤,也不能让她痛苦。
直到……
薛怀朔听不见脑海中隐隐的声音来自哪里,也听不见这话的后半截,他只是惊恐地在摸自己师妹的脸。
他满手都是她的血,听不见她的声音,凝神仔细去听,恍惚觉得她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疼得受不了了。
太乙近天都(下)
薛怀朔还小一点的时候, 比现在话要少得多, 他接触人群的几次经历都不愉快,从书上读到那么多背叛、党同伐异,理解不了, 师父又告诉他这只是人性,不必过多苛责,没有意义。
他想来想去,觉得要是能选, 就不做个瞎子, 做个哑巴就好了,就不用和别人来往了。
师父说:离群索居者,不是圣人, 就是野兽。
薛怀朔觉得圣人难度太大, 当只野兽也好。
就算只是野兽,看见自己平常护在身下的乖崽崽被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 也是会控制不住生气的。
江晚见他表情又惊又怒,便知道自己师兄怕是误会了什么,但是现在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拉过他的手,试图在他手心里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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