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外有水
薛怀朔知道她这么谨慎是很对的,但是对上她戒备又疏远的眼神,依旧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口不由心地答应了,依她所言离开了房间。
他本来以为回来就能抱自己妹妹的,走之前她还红着脸问他以前的事情,回来之后可以把她抱在怀里一点点讲给她听。
现在根本抱不到又软又香还会撒娇的妹妹,只能站在走廊上吹冷风。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勉力平息呼吸,还是忍不住在某个瞬间崩坏幻化的面具,露出阴森恐怖的一张脸。
弘扬仙长花了上百年,养出一个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生气的人;一个冷冰冰没有情绪、解压的唯一方式是杀人的傀儡。
他的女儿只用了几个月,就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郁垒医修正在和那只狐妖商量怎么治好间歇性头疼和幻视幻听。他已经满头白发了,修道之人捏个障眼法将白发变黑是很简单的,但是来往病人总觉得满头银发的年老大夫更让人放心,也就一直没有变过。
他看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勉强集中精力在和家属和患者商量病情。
犬妖就算成妖了,依旧保持着对人族的高度亲和力,见他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很善解人意地说:“我的病没关系,您要是太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吧。”
郁垒医修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抱歉地笑了笑:“那就麻烦您先做一些保守治疗,现在这种疲惫状态确实很影响我的判断。”
犬族极度亲人,有的时候甚至会不顾自己的状况优先考虑人族,明明自身利益受损,看见人族受益,也依旧会开心地摇着尾巴。
道童将犬妖小姐姐带走去判断药性是否冲突,狐妖阿念正要和大夫讲几句客套话就追过去,忽然听见郁垒医修问:“刚才那位姓薛的道长,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古怪,狐妖阿念微微一愣,说:“薛道长人很好,他做事很认真,对他的妻子很上心,是个负责任的入世之人。”
和蔼可亲得不像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大佬。
在社会上混讲礼貌是很重要的!江晚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早日灌输给薛师兄,如今果然有用。
郁垒医修欲言又止,他心里沉甸甸地揣着什么事情,可是能倾诉的对象早已离世,现在无法对旁人提及。
然后郁垒医修就听见了敲门声,道童一开门,发现是刚才快步离开去看自己师妹的薛怀朔。
郁垒医修之前劝他等等再去,现在见他果然失望而返,倒是没什么得意的,只想叹口气。
或许因为情绪波动过大,他对自己气息的掩盖出现了些许纰漏,不太明显,但是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医修来说已经足够了。
果真如那人所说,这位姓薛的道友已经入魔了。
他还在为自己妻子担心,因为妻子想不起自己、疏远自己而生闷气,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如一朵刚摘下的花朵一样。
看着还在怒放,其实已经没有后路了。
薛道长似乎很是担忧,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都挺外行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大夫的诊治方式是不是全心全意为他妻子好。
郁垒不知道眼前的年轻男人能够轻易鉴别话语真假,如今是在试他的意图,还在心里感叹不论是谁,爱人爱到深处,便是这样不知所措唯恐做的不够。
“她没事,”郁垒觉得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这样不眠不休连轴转,做的还都是伤脑的工作,稍微安静下来一点点,就觉得脑子像是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冒泡,“你其实更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或许是看见了这份曾经在自己心头辗转的情绪,又或许只是累到极致不愿意再思考,他不假思索脱口点破:“你这样靠自己调息,最多减缓最后堕魔的时间点到来,不会好转的。”
薛怀朔一下子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轻巧地看出来自己掩盖的东西,但是似乎并不觉得他该死。
“这种病很难治,但是并不是没有希望。”郁垒双手交叉,他非常严肃,脸上依旧带着薛怀朔无法理解的那种自甘为陌生人奉献的精神。
病。可以治的病。
郁垒揉了揉自己眉心,如果让江晚来形容,会说他的神色充满了唯物主义的光辉:“因为心猿入魔,出现的普遍症状是体表长满黑色花纹,要治的话,这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他转身从书柜里找出一本医书,翻了几页,递给薛怀朔。
“有几个不确定能不能用的法子:至爱之人的吻、九曜星君炼制素魄的碎片,还有六哭岭魔物的眼泪。”郁垒说,“这是我从各方异志中找出来的零碎法子,没试过,不保证有用,要不要尝试看你自己的意见。”
“……吻?”薛怀朔皱着眉头问。
“根据仅有数据总结出来的,会被心猿操控堕魔,绝大多数都在幼年时期遭遇过重大心理创伤。”郁垒医修说:“这些人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正确的爱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们很容易被心猿所骗,容易被并不存在的、但又确实向往东西蛊惑。”
一个热爱治病救人的医生,立志为他人奉献的医生,在拥有非常长寿命的前提下,他总有一天会开始研究心理学。
“所爱之人的亲吻,大概意味着患者要会爱人,还被所爱之人回应。”郁垒说:“等你妻子情况好一点,不防试一试这个办法,要看你身上的黑纹有多少,一点点吻过去也挺费时间。”
薛怀朔:“……”
等薛怀朔和郁垒医修把话说明白了,已经是深夜。好在运气好,他们之后就不再有紧急病患上门,郁垒医修干脆闭门算作休息,这才有长久时间不被打扰。
几个婢女说江姑娘已经睡过去了,薛怀朔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是忍不住悄悄推门进去。
真的睡着了。
眉头还微微蹙着,唇色水润,睡之前应该喝了药,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药香。
他想了想,给她下了个沉睡咒,然后才放心地将身上的伪相给全部去掉,露出已经非常狰狞的本来面目。
像带刺荆棘一般的花纹已经长满了全身,和那些血红的眼睛纠缠在一起,他的眉目五官都看不清楚了,仿佛庙会小摊上的那些套娃,最大的那个眉目堂堂,一个一个拆开,到最小的那个已经笔触模糊,隐约有个人形罢了。
这么丑陋难看的脸,怎么舍得教她一点点吻过去,会吓到她的,他舍不得。如果这爱让她不舒服,他觉得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就连他珍而重之地吻她,都不像爱侣间的亲昵,倒像是邪鬼恶魔俘虏了人间的美貌女孩,在加以淫刑,百般折辱。
薛怀朔把小姑娘的衣领微微拆开了些,想看看她被针扎过的伤痕,不知道现在好些了吗——
然后他的手立刻就被甩开去了,原本闭着眼睛的姑娘几乎是怒视着他——薛怀朔看出她很害怕,但是怒火短暂地把恐惧压下去了一些:“你是什么怪物?你为什么要冒充薛师兄?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修为什么时候可以瞬间冲开他的术法了?
薛怀朔惊愕了一瞬,猛然想起乔五儿那句“她有世间最无与伦比的天赋,你又拿什么配得上她?”,先是欣喜她天赋出众,往后修行勤奋些,就不会被人欺负,随后便被她愤怒又厌恶的眼神给震得无话可说。
他头脑一片空白,短短的一秒钟倒像是过了几十年,甚至想不到先把如今这副可怖样子遮掩一下,下意识伸手要去牵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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