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信中含糊地说了自己需要用到钥匙,但因为暂时分不了身、又不知道何人可信,希望孟珩能亲自将钥匙送到孟府她的院中去。
虽然多少还是有些可疑,但放钥匙的地点倒是选得非常巧妙。
盛卿卿写完这一句时便明白了过来,“看来魏夫人的手已经伸到孟府里了。我看孟府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很听话,恐怕这个能到我院中去将钥匙取走交给夫人的人,正是孟六姑娘吧?”
“接着写,写完。”魏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盛卿卿于是低头耐心地写完,交给魏夫人看了一遍,对方转手检查过上面的内容,便转手交给了一名壮汉,接着又伸手道,“信物呢?”
盛卿卿在腰间摸索了一下,将那朵孟珩走前交给她的木雕莲花取了下来。
她花了好大功夫才在上面钻了个小洞当坠子挂着,这才几天功夫就给摘了。
不过很快便会回到她手里的。
见魏夫人一幅急切的模样要伸手来躲莲花,盛卿卿立刻将手腕往回一收,道,“既然是能当信物的东西,我定然是很珍惜的,哪怕磕坏摔破一点,珩哥哥都会怀疑。”
魏夫人翻了翻眼皮,从盛卿卿手中将小颗的莲花拿走后,倒确实没有乱扔,谨慎地交到大喊手里后才道,“送去大将军府。”
盛卿卿目送三名大汉其中的一人带着信和信物快步离开,像是闲聊似的问魏夫人,“夫人这趟是避开了魏大人耳目的吧?看来夫人手边能用的人也不多了。”
“对付你足够了。”魏夫人冷哼,她盯着盛卿卿看了一会儿,突然狞笑起来,“既然信已送出,你就也没什么用了。”
盛卿卿镇静地抬眼道,“夫人真的觉得这信送出去后便万事无忧了吗?”
魏夫人朝她走近了两步,挽起袖子,“我只需要留着你的命就行了,这张脸……留不留都可以。”
——只要没有了这张和孟云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魏梁就不会对盛卿卿这么关切回护了。
盛卿卿偏头同魏夫人对视了片刻,正要开口说话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丝轻微的闷响,好似有人摔倒在了地上似的。
魏夫人立刻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两名守护在旁的壮汉也跟着被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
就在这刹那间的空隙里,盛卿卿已经伸手将桌上的砚台举起,毫不迟疑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壮汉扔了过去。
残墨在晃动中泼出小半,顿时将盛卿卿的衣袖和手腕都染成了一团黑色。
而盛卿卿眼也不眨,与此同时往桌子后面一躲,手在自己腰间一抹,便抽出一枚样式极为小巧的匕首,合身绕着扑到了魏夫人身侧,在这名娇生惯养的贵妇人还没能反应过来的同时,便稳稳地将匕首抵在了对方的喉咙口上。
从小在江陵军营里进进出出,又肚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盛卿卿,虽不能算身手多好,但要拿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魏夫人还是相当轻松的。
魏夫人被盛卿卿钳制住也不见丝毫怯色,反而厉声命令对面两名壮汉,“不用管我,杀了她!”
盛卿卿手中匕首一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原本还在书桌旁的青鸾突然疾步上前,身形轻灵得像是一只真正的鸟儿般挤进两个彪形大汉中间,三两下就把他们两个的手臂关节卸了下来,一脚一个踢倒在地。
盛卿卿:“……”
魏夫人:“……”
青鸾蹲在两个没了意识的壮汉身边,抬头怯生生地道,“姑娘,我是沈家的下人,跟在您身边是听了您父亲的命令。”
盛卿卿登时有些头疼,她一时没顾得上理会这些,“先走,以后再说。”
青鸾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她脆生生地应了便站起身,而后突然侧头看向门外,警戒地倒退着靠到了盛卿卿附近,低声道,“姑娘,又有人来了。”
盛卿卿仍旧牢牢钳制着魏夫人的要害,她的视线转向门口,两个呼吸的时间便看到魏梁领人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魏梁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被匕首抵住喉咙的魏夫人,又将目光落在了盛卿卿身上,他的态度仍旧能用得上“平和”来形容。
魏夫人按捺不住地率先开口打断沉默,“今日和她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魏梁充耳不闻,他对盛卿卿道,“把匕首放下,我不会伤害你。”
魏夫人尖叫,“魏梁你疯了!你看看清楚,她不是孟云烟!”
“魏大人应当该有自己是我仇人的自觉吧?”盛卿卿道。
魏梁凝视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但只要你能守承诺,我不会伤你。”
“但我没有魏大人这么心胸宽阔。”盛卿卿轻轻冷笑,“我可是恨不得能将魏大人扒皮抽筋、送上断头台呢。”
魏夫人立刻道,“你听见了吧?这样你总该死心了吧?她知道你是她的仇人,就绝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想保住魏家,就只能杀——”
“我可以不要魏家,也可以离开汴京。”魏梁又说,“你是云烟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我不动你。”
第86章
魏梁连着说了三句话,句句都是承诺。
别说魏夫人,连盛卿卿听着都有些惊讶起来了。
她的目光反复扫视着魏梁背后那十几人的队伍,又扫过青鸾如临大敌的神情,才道,“魏大人恐怕没这么好心吧?”
魏梁顿了顿,他在盛卿卿嘲讽的注视中点了点头,“我要带走你父亲留下的那笔钱。”
盛卿卿无声地笑了一下。
魏夫人紧绷着身躯,盛卿卿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愤怒到了极致的颤抖。
“这对你而言也是好事。”魏梁冷静地解释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沈湛和皇帝都想要这些钱,你此后投向孟珩,一来不需要横财,二来这对孟珩而言也弊大于利,不如让我带走。”
“然后魏大人可以拿着这些钱远走高飞、东山再起?”盛卿卿反唇相讥。
“我不是没有私心。”魏梁道,“但这于你我都是个好决定——你让孙晋带人在外等候时机,是不是?我来时已同他们碰过面了。”
盛卿卿心中一紧,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封信送出去到现在都没响应,而魏梁更是能穿过孙晋等人的封锁来到这处宅子。
看来魏梁原本所带的人远远不止身边这十几个。
“你虽然有人质在手,但仍处于劣势。”魏梁没有多看一眼将嘴唇咬出了血的魏夫人,“不如就此言和,你可以离开,我承诺你伺此后会离开汴京,再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盛卿卿没有立刻接话。
理智上,她知道魏梁的提议此时对她来说是应该接受的。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放魏梁离开。
“我知道钥匙不在孟珩手里。”魏梁又开口说道,“你不是个乐意让他人为自己分担危险的人,应当自己将钥匙藏了起来——你藏得很好,我至今不知是在何处。”
盛卿卿抿紧嘴唇不语,小巧的匕首紧紧卡在魏夫人的咽喉附近。
钥匙当然是她自己收着,若是交到孟珩手里便等同于将危险转嫁给他,盛卿卿做不出这种事来。
可魏梁能将这一切猜得分毫不差,令盛卿卿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在头脑飞快运转着思考出路的同时,盛卿卿张嘴便下意识地想要转移魏梁的注意力,话头毫不犹豫地直接往他的心口里捅,“倒真看不出魏大人是个长情的人。”
魏夫人像是愤怒到了极致似的挣扎了一下,盛卿卿险些没能按得住她。
魏梁对魏夫人的动作视若无睹,他稍稍垂了垂眼,像是做了片刻的思考,而后才道,“上次见面,我对你说了谎。”
“魏大人对我说谎的事情可不止那一件。”
“我这一生钟情之人只有孟云烟,江陵那时……我本准备好要将她带走,她那日本该出门买药,却因故留在了家中。”魏梁的眼神长久地停驻在虚空中的一点,短暂地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派去的人没能找到她。”
盛卿卿记得江陵城破那几日全部的事情,它们曾连番地在她每日的梦中出现,像是要强迫她找出一条那日能成功救出家人的办法来。
——母亲身体不适,出去买药的是盛卿卿自己。
也正是如此,家中被砸成废墟之时,盛卿卿幸免于难。
“我没想过要带走她的孩子。”魏梁的视线重新聚焦起来,他的话语里带着凉薄,“因此城破之后伤亡惨重,我立刻将人撤走,不知你还活着。”
“做过的事,总会留下影子的,魏大人撤得再快也没用。”盛卿卿意有所指地说道。
魏梁闻言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毛,但他没有深究盛卿卿这句话中的意思,而是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若是我不同意,魏大人准备怎么办呢?”
“你是个心软的好孩子。”魏梁语气平和地说道,“这么大一个汴京城,你来了半年,交了多少朋友?”
他说的仿佛是事不关己的话,盛卿卿却瞳仁猛地一缩。
她在这瞬间几乎有些后悔自己在汴京认识结交了那么多人。
若是没有一个弱点的话,也不必在这时候被魏梁要挟——
盛卿卿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将这个阴暗又见不得人的念头压了回去,方才再度睁开眼睛,“魏大人说唯一爱过的人是我母亲,那魏夫人呢?”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魏夫人也幽幽抬起眼来盯着魏梁,等待他对此做出回答。
魏梁沉吟了片刻,他道,“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明媒正娶,她会与我同甘共苦一世。”
盛卿卿不可思议地盯着魏梁。
而魏夫人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笑声,破碎不堪,几乎辨别不出是哭还是笑。
几息之后,盛卿卿便知道了答案。
魏夫人整个人好似都被抽去了主心骨,往地上软绵绵地倒去,双手掩面呜呜哭泣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充斥着扭曲的绝望与狂喜。
盛卿卿不得不飞快后退了一步才没让匕首脱手、又不至于一个手滑抹了魏夫人的脖子。
魏梁倒是没动手,他甚至抬手阻止了手下的动作,对盛卿卿重复道,“半个时辰。”
孙晋杳无音信,魏梁看起来又不会立刻对她动手,盛卿卿自然不介意多出这一个时辰的思考时间。
她仍旧没有放开魏夫人,看着魏梁带人退出门外之后,才将匕首谨慎地换到另一只手里,擦去了先前那只手掌心里几乎让匕首打滑的汗水,冷静地思考起脱身之法来。
实在不行,便只能暂时同意魏梁的提议了。
*
孙晋带人一路跟着盛卿卿上的那辆马车,七拐八绕跟到郊外,才刚刚准备上前将宅子四面包围,就同一队人数更多的人马迎面撞上,迸发了一场遭遇战。
双方撞上的瞬间,孙晋就辨认出了人群中的魏梁,双方甫一交手,孙晋这方便因为数量劣势陷入了苦战。
而魏梁显然是带着目的而来的,他很快便毫不犹豫地下命令将人手分成两组,一组多的留下同孙晋等人缠斗,另一组才十几人的便跟在他身后直奔宅子的方向而去。
猜到魏梁早就知道盛卿卿在那宅子里、目的也正是她时,孙晋的头皮都炸了。
他压根不敢想象若是盛卿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来得知此时的孟珩会有个什么反应。
心中迅速权衡过双方人手的差距后,孙晋不得不咬牙点了个机灵的士兵跑回城内找援军,一边痛恨自己为什么出城时为了低调而没多带点人。
他就是中了邪才会听盛卿卿的计划行事,现在捅了篓子,连后悔都来不及!
——毕竟又有谁知道魏梁竟大摇大摆到带着这么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出城来?又有谁知道魏梁能得知盛卿卿的计划?
孙晋心中不得不怀疑起来那密信根本就是魏梁自己送到盛卿卿院子里的了。
遭遇战的地方离城门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骑马驰骋也要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能堪堪跑个来回,孙晋隐隐觉得要糟,在被围攻的情况下还连连分神关注宅子的方向,心中将满天神佛都拜了个遍,希望他们能保佑盛卿卿平安无事。
被派出的士兵差点将坐骑抽得口吐白沫,直奔汴京城最近的那道城门时,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城门口处的守城士兵神情不太对劲,看着十分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