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荫荆再造术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一代又一代的外科医生都在精益求精,尽可能使得患者保留最佳的外观以及功能,最好在满足基本功能的情况下,尽可能还能过夫妻生活,维持家庭稳定。
可是手术越复杂,对于医生的考验越大,除了考验技术之外还要考验体力。
余秋感觉自己在杨树湾养的那点儿精气神,几乎一天之内就消耗殆尽。
等她下手术台的时候她感觉眼冒金星,头发晕,双手发抖,整个人眼前发黑。
假如不是在异国他乡还要撑住中国医生的架子,她真的可以靠在墙上晕一晕,旁边的日本医生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反正也听不懂。
翻译尽职尽责地帮忙传递他们的意思,意思很简单,赞美再赞美,因为不管术后功能恢复如何,起码现在从外观上看那可真是漂亮,乍一眼瞧上去都看不出来那是个再造的玩意儿。
余秋出了手术室,摇摇晃晃地走进休息室,她只想坐下来好好的歇一歇。
太难了,生活真是残酷又残暴冷漠无情,她抱住自己闭上眼睛,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2019年的医生基本上没有办法拒绝病人的要求,因为临床工作中,基本上不存在拒诊这一说,除非你想被投诉到崩溃或者是干脆直接上媒体,让全国人民都唾弃你这个该死的狗医生。
结果到了1974年,她照样没得选择。领导说开刀,她就是压力再大,心里头再不情愿也得咬牙直接上。
这就是医生的命啊,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样。
她唉声叹气,撇撇嘴巴,心里头老大不痛快,她很想趴在林教授怀里头撒娇,跟老太太好好抱怨几句自己的不痛快。
可惜代表团行程紧张,她留下来动手术,除了翻译陪同帮忙沟通之外,代表团其他人都先去参观制药厂了。
反正有纪录片在手,余秋本人到不到场影响并不大。
其实余秋也很想看看日本的制药厂,她想要知道他们的生产操作流程。日本人做事精细是出了名的,在质量控制这一方面甚至达到了被人嘲笑的近乎于变态的苛责程度。
据说这也是日本工业后来衰退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质量达到了极致,但是因为投入成本高,综合算下来性价比不高,所以被国际商业市场淘汰。
不过对于药品来说,余秋始终相信,再小心再仔细再精益求精都不为过,药品的纯度直接关系着病人的生命健康啊。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余秋老大不痛快,直接回了句:“我要休息。”
她真是烦死了那个黑框眼镜的领导了,简直没完没了。
然而那敲门声还在一下一下的响着,余秋真是火冒三丈,能不能放过她?她不过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刀她也开了,再不乐意她都开了,他们还想怎样啊?病人现在已经送去了病房,后去就是观察对症治疗,有情况处理,总不能要求大夫开完刀以后还一天24小时守着病人吧。
哦,国际友人就了不起啊,什么时候国内病人有条件达到这待遇,再这么对待国际友人吧。
她怒气冲冲地拉开休息室的门,对上了一张怯生生的脸,北田武的母亲不停地朝余秋鞠躬,嘴里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余秋愣愣地看着这位不知所措的母亲,自己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翻译及时赶到,赶紧搭起交通的桥梁:“阿姨十分感谢你,你给了她孩子第二次生命,给了整个家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这位穿着和服的女人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来。
余秋向来见不得女人落泪,尤其是母亲哭泣,她只能一言难尽地朝对方点点头,然后清清嗓子:“我过去看看她吧。”
她不了解日本文化,但是想必病人对于医生的期盼都是一样的。无论家属还是病人,总希望医生能够对他们倾注更多的关心。
余秋回到病房,日本医疗组的大夫们还在围着北田武。见到余秋时,他们集体鼓起掌来,态度热情地发出赞叹,非常精妙的手术,简直就像绣花一样。
北田武已经醒了,虽然因为长时间的麻醉手术,他口干舌燥,而且气若游丝,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格命热情。
他认出了余秋,兴高采烈的发出邀请:“我们结为格命伴侣吧,余秋同志,你是最真诚的格命者,我们志同道合,可以继续携手前进。余秋同志,你说了等我恢复健康之后,我可以进行正常的夫妻生活。虽然我本人没有什么快感,但是只要满足了你,那就足够了。我会是一位合格的格命伴侣的。”
余秋随手抢过旁边医生的抓着的病历夹,还是那位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反应敏捷,赶紧伸手,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拦在怒气冲天的余秋跟前,制止了一桩流血事件的发生。
病历夹的杀伤力,那可是能够直接戳瞎人眼睛的。
余秋翻开病历,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那黑框眼镜:“您挡在这儿干什么呀?我要查看病人,这是我刚开过刀的病人,请您不要打扰我正常工作。”
那黑框眼镜只得讪讪地松下手,明里暗里地提醒余秋:“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体现了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感情,体现了中国医生对于爱好和平的世界人民真挚的关切。”
余秋心道,这兄弟都已经开始挖战壕拿着枪上街了,据说还放火烧过美国领事馆,她可真没瞧出来,他哪儿爱好和平了。
北田武毫无眼力劲可言,有眼力劲的人也干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格命。他还在孜孜不倦表达对于格命伴侣的期盼:“余秋同志,请您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我们的结合将会是中日格命者之间的伟大融合,体现了格命之花的盛开。”
去你妈的开花,信不信老子打得你满头开花?
余秋微笑再微笑,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手抓着病历遮住半张脸,只眼睛朝向北田武,阴侧侧地露出个笑:“承蒙您错爱,我已经有格命伴侣了,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脑袋瓜子清醒之前,一个都不许找,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北田武颇为失望,然而格命者总是乐观,他很快又兴高采烈,既然伟大的主席都专门派中国医生过来给她开刀了,那就意味着主席肯定愿意接见他,与他好好进行交谈。
那他就可以前往格命的国度——红色中国继续自己的格命事业了!他相信,在主席光辉的照耀下,红色中国肯定有很多像余秋这样朴实忠诚热情的格命者,他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理想伴侣。
梦做得挺美,祸害国内的妹子不够,还想祸害中国姑娘?
余秋不得不开口提醒他:“您别激动,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了才是真的。”
刀都开了,要是因为他情绪过于激动,恢复不好,她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北田武总算精疲力尽了,打着哈欠想要睡觉。陪伴的麻醉医生生怕他睡着了容易导致呼吸抑制,又开始诱导他说话,然后这人继续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格命理想。
其他人就由着他发挥,也不打断他。反正他说的是中文,在场的日本医生都听不懂。他想要倾诉的对象——红色医生余秋已经脚底抹油,往病房门口溜。
就在她要逃出升天的时候,病房门突然间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年轻男人大踏步地走进来,用日语冲着北田武的方向咆哮。
北田武的母亲大惊失色,拼命地想要推这人出去,但那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两只拳头不停地挥舞着,大声呵斥北田武。
余秋一时间都怀疑这家伙是北田武的情敌,又或者北田武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他的情绪还如此之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