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麻醉科主任反应迅速,赶紧过来打扫战场,又撒了消毒水。
廖主任穿戴整齐了走进来,见状就冷笑:“一天到晚消毒消毒,我们广大老百姓身上有多脏?生怕传染给你们了?伟大的领袖说的没错,你们就是怕别人传染给自己。自己先造成医生与病人的隔阂。”
余秋哪里敢说是那相框上携带了大量的病菌灰尘,那岂不是成了攻击伟大的领袖是病菌。
她赶紧满脸严肃地强调:“报告主任,我们是害怕自己身上的修正主义病菌未清除干净,所以要好好消毒,以免影响了手术效果。”
廖主任鼻孔里头喷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算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辩解。
郭主任站在领袖的相框前,双脚立正,右手高举鸿保书,左胳膊曲在胸前,掌心向上。
医院的大喇叭里突然间传出《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吓得余秋浑身一震,被迫抓在手上的鸿保书都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死死抓紧了书,妈呀,要是这会儿她把伟大的语录掉地上了,没得二话说直接拖去关押。黑五类就是在时刻都不忘要攻击伟大的革命。
饶是她小心翼翼,顾主任和廖主任还是向她投来不满的一瞥。
谢天谢地,乐曲的前奏恰逢其时地响完了,舞蹈开始。
廖主任跟顾主任都顾不上心不在焉的小赤脚大夫,开始嘴里头一边跟着唱,左脚随着节拍跟踩水车似的上下踏动,右腿膝关节一屈一伸,两只手朝着右上方反复托举。
余秋跟着跳的分外来劲,她要积极表现自己,证明她绝无反格命思想。
这段动作她会跳。医院元旦晚会的时候,他们科的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全科最年轻的主治医生,她不上台谁上台?
郭主任跟龚大夫眼睛里头都压着无奈的神色。
中子舞他们当然熟悉,前两年无论看病开刀,病人跟医生还有护士都要先跳一段中子舞才能够继续工作。
医院还安排了专门的中字室给广大职工跟病人早.请示晚.汇报。术后第1天的病人也要跟着跳中子舞,还有人为此手术刀口崩开了。
后来开过九大之后,这股风气就渐渐地消散了,红未兵不继续上街拦着人跳中子舞,不会跳学不会的就不许走。不会跳舞的人也可以正常坐火车了。
没想到现在这位顾主任居然还要来这么一手。
他们也就算了,折腾病人算几个意思?病人都已经插上了尿管,两只手这么上上下下的,尿管掉下来拽破了鸟道口又怎么算?
可惜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的权力,在这种社会下生存的人想要活下去都知道应当紧紧闭上嘴巴。
余秋的内心是麻木的,感觉说不出的荒谬。
好吧,她在心中说服自己,就当是手术前求神拜佛好了。反正医生也迷信,她就没见谁上夜班的时候不给自己戴个护身符。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手术室的时针都指向了下午两点钟。
麻醉医生不敢耽误时间,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现在可以打药了吗?”
“不慌,等鸡血来。”顾主任眯着眼睛叹气,“其实你的情况也未必需要开刀,用鸡血疗法肯定有效。”
余秋刚想追问什么是鸡血疗法,就听见手术室外头传来公鸡喔喔的叫声。
她忍不住惊讶,到底谁会把公鸡弄到医院来?现在一般人送病人都是母鸡,也不是给对方杀了吃,而是好让母鸡下蛋,让病人吃蛋增加营养。
老朱满头大汗,手里头拎着只白羽大公鸡冲着顾主任喊:“主任,白毛的,一点儿杂色没有,足足有9斤重的大公鸡。”
廖主任在旁边骂了一句:“狗日的,这鸡都能让你找到,这不是包治百病了么。”
余秋听得眼皮子直跳,直觉不妙。
那顾主任却是喜不胜喜:“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大公鸡,我马上抽了血,给你爱人打进去,保准她立刻就不一样。”
余秋大惊失色,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什么玩笑?真给人打鸡血,所谓的鸡血疗法难道就是这么回事?
同为人类,血型不符的时候输血都会发生严重的溶血反应,何况是鸡血打到人身上?
这顾主任到底有没有医学常识?
廖主任难掩艳慕之色:“狗日的老朱哎,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么个大公鸡?日你娘的,这玩意儿可不好找。”
九斤重的大公鸡,那可得养多久?这资本主义的尾巴居然没被割掉。
老朱憨憨地笑:“我大姑家里头的,当时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这鸡跑得快,居然躲进山里头去了。前两天才被我大姑爹抓了来,本来是打算给我爱人补充营养的。”
“这个就是最营养的。”顾主任立刻拿了只注射器,直接扎在公鸡身上开始抽血。
那公鸡本来就在外头野了好些年,脾气大的很,这会儿挨了针哪有不挣扎的道理。它那九斤重岂是好相与的?两只大翅膀一挥,居然硬是从老朱手上挣扎了出来。
这下子,鸡毛乱飞扶摇直上,大公鸡要上天当凤凰。
余秋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直接关上了手术室的门。眼不见为净,她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狗屁的鸡血疗法,谁要打自己打去,别祸害无辜的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廖主任的话中领袖指示是指毛的626指示,其中有段话:“还有一件怪事,医生检查一定要戴口罩,不管什么病都戴。是怕自己有病传染给别人?我看主要是怕别人传染给自己。要分别对待嘛!什么都戴,这首先造成医生与病人的隔阂。”
打鸡血一说的由来:
文格时"打鸡血"的荒谬疗法:人人怀抱公鸡等待注射
人.民.网 2010年10月29日 08:09
“我们家附近地段医院的注射室门口,开始排起长蛇般的队伍。人人提着装鸡的篮子或网兜,等待护士小姐出手,一边交流打鸡血的经验与传闻,地上到处遗留着肮脏的鸡毛和鸡屎,此外就是鸡的尖声惊叫。它们的恐惧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整个时代。”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回忆当时“打鸡血”盛况时说,“鸡血不仅是养生的圣药,而且给疯狂的种族注入了诡异的激素。格命的热血奔涌在身上,而格命的烈火则燃烧在祖国的大地上。从1967到1968,打鸡血盛行的时间,据说维持了十个月之久,与文格最疯狂的时刻完全暗合。它跟造返狂热之间的神秘呼应,至今仍是一个难以索解的悬谜。”
从1959年到“文格”期间,一种将鲜鸡血注射进人体的“奇效”疗法蔓延全国。在“打鸡血”这个形容人亢奋、好斗的词语背后,是一段狂热的岁月。
文/杜兴
1959年5月26日上午8点,上海永安棉纺三厂(次年8月转为上海无线电三厂),一个叫俞昌时的医生,在依约而来的病人眼前,给自己打了一针鲜鸡血。五年后,他回忆这次“当众表演”时说,“不到三小时,就感觉奇饿,中午吃了八两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