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余秋叹了口气,诚心实意地劝这个女人:“你不要老是这样,对人真诚和气些,对你没坏处。我既然都把你们带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就此撂手呢。”
她抬起头,看着台阶上缓缓走下的人,轻轻念了一句:“来了。”
刚才她看到停在渡口边的小船,就心中有数,何东胜一定是趁着天没亮,又将杨树湾生产的酱菜以及卫生巾这些东西运到公社来了。
何东胜跟相熟的医务人员打招呼,笑着问了句:“她们回来啦?”,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立刻步伐轻快地跑下台阶,对着暗光中的余秋笑:“回来就好,什么时候回家去?胡奶奶要炸果子给你吃呢。”
说着他还摇了摇手上的篮子里头放的猪大棒骨,“晚上有空回家吃饭吧,今儿你生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余秋哪里搞得清楚这个时代真正的余秋究竟是什么时候过生日,况且她现在也完全没有心思。
她嘴里头胡乱应答着,快步走向何东胜拉着人咬耳朵:“快把廖主任带走,他们夫妻都知道杨树湾在县城做买卖的事情。”
生产队长多尖的眼睛,立刻就看出来站在旁边穿着护士服的女人跟身着病员服的男人不对劲。
他也没多话,只匆匆点头,就直接将两人领上船,立刻竹蒿一点,荡走了小船。
余秋看着小船晃出了涟漪,悬着的那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妈呀,这算不算胜利大逃亡?
陈敏在河岸上头迟迟不见余秋回来,奇怪地追下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余秋摇摇头,心不在焉道:“没什么,我让他回头给咱们烧点吃的过来。”
陈敏笑了:“这还用你说,何队长每天都过来,每次都给咱们科里头带吃的,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哎,你们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啊?我本来以为昨天就回家了。”
余秋心神不宁,摇摇头,胡乱应答着:“中间出了点儿问题,他们那边革委会跟红未兵打对垒,拦着病人不让过来。”
陈敏眉头皱得死紧:“这些人真是的,每次都拿病人做筏子,有本事他们自己真刀真枪出去打。”
余秋赶紧喊停:“你歇歇吧,你以为他们不敢打。你没听周老师他们说,当年斗的最厉害的时候,医院都疯了。前脚才把人命救回头,后脚就被人直接一枪给崩透了。有人肠子都拖出来了,还捂着肚子要跟人干仗,到后面他们都不想救了,救了也没用,回头又给自己打没了。”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回了卫生院。
闵大夫赶紧招呼他们:“你们先去吃饭,我把术前准备工作做了。”
现在已经做过专科检查,也问了病史,只要将血常规凝血功能心电图这些查了,排除手术禁忌症,就可以上台开刀。
余秋也怕夜长梦多,吃了早饭之后,压根就顾不上补眠,直接带着闵大夫上台开刀。
穆教授本来也要上去的,被余秋拦下来了。开玩笑,老太太多大的年纪了?昨晚上一宿基本没合眼,再上台,身体哪能吃得消。
她无所谓,一线班小大夫下了夜班接着上台开刀是常态。中午补一觉,人就能回过神来。
陈敏也跃跃欲试,被她一并带上了台。
卵巢肿瘤剥除术不算太复杂,运气好的话,医生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开完一台刀。
一上午的功夫,他们从7:00正式上台,连着开了4台刀。
中午吃过饭睡了一觉后,余秋跟穆教授分台,每边都各拿下了两台手术。
到第二台手术病人被送回病房,余秋抬头看墙上的挂钟,迟疑着要不要再接一台。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在傍晚5:30,渡船开去杨树湾之前结束手术。
可惜外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精神病院的人追过来了,根本不给余秋接着开刀的机会。
革委会的那帮人气势汹汹,一来就勒令余秋,赶紧交出廖主任。
原来他们发现廖主任失踪,比余秋臆想的更早。晚上两派人马没有结束对峙,就有人发现护士长晕倒在值班室,一套护士服也失踪了。
格委会的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全院大搜查,果不其然,廖主任不见了,与其一起失踪的,还有昨天新收的位突然间发疯脱光衣服的女病人。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廖主任跟他的同伙肯定是坐着运送精神病人出去的卡车跑的,于是赶紧出去追。只他们差了点儿运气,医院的面包车开到一半居然没油了,直接趴在了路上。
余秋十分怀疑汽车油被人动了手脚,否则哪会这么巧。
好在这些人中途又碰上了送完病人折回头的卡车,于是他们便搭着这辆车,继续追到江边去。
然而大江滚滚,没有船,他们又如何前行?众人又想办法找门路调船过来。
这些家伙费了好大的心思,好不容易到现在才追进红星公社卫生院。
只可惜里头的医生护士全都信誓旦旦,从精神病院带过来的病人都是女性,没有一位男人。每个人都做了妇科检查,是男是女他们当大夫的还看不出来吗?
格委会的人怎么肯善罢甘休,跟这些医生护士扯不清白,他们就强闯手术室。
张医生急了,立刻站出来阻止他们往手术间跑:“里头没人,手术刚做完,我们还没有接下一台呢。不要进去,手术间被污染了,后面病人发生感染,要怎么办?”
他们哪里顾得上精神病人的死活,根本不听劝阻,非要在里头仔仔细细的搜寻一圈,连手术床下都不放过,恨不得掘地三尺。
一无所获后,这伙人才悻悻地指着余秋大骂:“你们胆敢包庇□□分子,伙同他们逃跑!”
余秋立刻拉下脸:“捉奸捉双,捉贼拿赃,你别上下嘴皮子一碰,红口白牙就污蔑人啊。哪儿来的□□分子?我们逃跑什么了?明明是你们精神病院送我们出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我们逃跑了?我为什么要逃跑,莫名其妙!”
那人急了,耍起了无赖:“我不管,你现在就把那男的交出来。”
余秋气得脸通红:“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我一个姑娘家藏什么男人?你光天化日之下,就凭空造谣诽谤,我倒是要找你们领导评评理,还是不是社会主义新中国,妇女到底还算不算半边天?还由不由得人跟旧社会一样,随意污蔑妇女?”
她噼里啪啦一长串话,跟炒豆子似的,愣是没让对方找到插嘴的机会。
余秋骂完了,才跟想起来一样:“你们到底要找谁呀?”
那人也顾不得再藏头藏脚,气急败坏道:“廖宗昌,你们县格委会的前任主任。”
余秋倒吸一口凉气,惊讶道:“廖主任怎么会跑你们那儿去呀?他就是生病住院,也应该在我们市啊。”
那人被问得没话说,只板着脸:“这是组织决定的,坚决服从组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