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那一箱箱货物她再熟悉不过, 那分明就是他们手工缝纫合作社出品的卫生巾、产妇护垫以及婴儿尿不湿。
廖主任不认识才怪, 前头谁替他家妞妞儿换尿不湿的?
何东胜在旁边憋着笑, 伸手拉了把余秋的胳膊,提醒她可千万别穿帮。
今天他们可是得把戏唱足了, 绝对不能塌台子。
禾真婶婶配合的极好, 朝着众人笑容灿烂:“没啥稀奇的,就是我们自己做的妇女婴儿卫生保健用品嘛。廖主任, 你家小妞妞用的上, 你要不要也带点儿回去呀?”
廖主任笑容满面, 一个劲儿的说好:“我正想着趁这次下乡买点儿,不然她妈忙不过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如此热烈, 翻译不得不主动给好奇的外国客人介绍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卫生巾、卫生护垫以及婴儿尿不湿对于她而言也是陌生的存在, 她只能含含混混地解释说是妇幼保健用品。
不想如此一来,那随行的两位白人女士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们好奇地问东问西,翻译明显左支右绌, 难以回答她们的提问。
能够在这种场合下充当翻译的人,必然又红又专,实在对付不了野路子。
余秋向来见不得女同志为难, 立刻开口主动帮翻译解围,用英文介绍起他们杨树湾的产品。
面对金发碧眼的女客人的疑问,为什么要重复使用时,赤脚医生在心里头翻白眼,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棉花啊。
可是当着外国人的面,她怎么也得把架子撑足了,不能自暴其短。
她笑容可掬:“因为我们讲究天人合一,不给大自然制造太多的负担。一次性使用的卫生巾虽然方便,但是丢弃的垃圾却难以被大自然消耗,时间久了以后会成为难以处理的污染。使用可喜事的卫生巾,卫生护垫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是一来可以重复利用,降低能耗,二来也可以减轻妇女同志的经济负担。”
再说用习惯了以后她也没觉得卫生巾多麻烦,周围的妇女也不觉得。因为传统的习惯当中,她们也使用月经带啊,反正都是要洗的。
那两位外国女士都连连点头,认为他们的理念对于地球更温和。
何东胜在旁边眉眼含笑,一直盯着余秋瞧,还动不动就给她拍张照片。
赤脚医生心里头翻白眼,谁还不要个面子?穷得叮当响,出门也得换套新衣裳见客人。
她趁机吹牛:“我们一直秉承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态度,我们因地制宜,在农田中放养鱼虾跟鸭子以及青蛙,利用生态防治来降低农药的使用率,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我们使用有机肥与无机肥相结合的方式,在菜地里头放养蚯蚓,既提高了土壤的肥力也避免了土壤板结。这是我们千百年生活积累的智慧,虽然古老却仍然有用。”
这回她说的是中文,反正有翻译在。这话她其实是说给那位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身份中年领导听的,好歹要表明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会为祖国吹足了彩虹屁的心。
领导非常满意,感觉这小赤脚医生说话还是有点水平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虽然明面上不好讲,可他心里头还要说一声,这有没有念过书,有没有踏踏实实读进去书,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啊,老虎屁股摸不得,今年的高考是触到有些人的逆鳞了,最后成了场闹剧。
后面这教育工作要怎么抓,有的叫人头痛呢。
日本鬼子搞侵略的时候,为什么都推行日语教学啊?教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根本。教育乱糟糟,无所适从,那人心就真的乱了。
中年干部赶紧摇摇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继续发散性思维,先做好眼前的接待陪同工作才是真的。
他伸手招呼何东胜:“同志,你也过来,多拍几张照片。”
这回他们下来带了自己的宣传人员,不过领导对手下的工作不满意,总觉得他们没有深入过基层,拍起照片也拍不到点子上,太虚,抓不住实处。
何东胜赶紧领命,又咔嚓嚓地抓拍了几张领导跟外国客人在一张画面上的照片。
女客人对于杨树湾的卫生巾生产车间充满了兴趣,但是他们这一行人的主要目的是要观看医疗器械厂。所以她们只能饱含遗憾地每人买了一包可洗卫生巾,等参观完医疗器械厂之后再看行程。
余秋在心中替她们竖大拇指,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不然万一她们的姨妈拜访的话,她们会发现自己在外头既买不到卫生巾也买不到卫生棉条。
廖主任美滋滋,一个劲儿的冲禾真婶婶挤眉弄眼,很好,非常好。
他们的卫生巾、尿不湿这些东西已经在洋鬼子面前过了明路,还得到人家赞不绝口的夸奖,这代表什么呀?代表的就是我们亮相了,叫人家竖了大拇指。
谁以后再啰里啰嗦试试,你这是在质疑中央的决定吗?中央都觉得这些东西可以有,而且能够拿出来给人看,那为什么还要打压?
洋鬼子的确是笑面虎,谁都不晓得他们笑脸背后藏的是什么,可是关键时候,洋鬼子很管用。
主席都说了要抓大放小,抓主要矛盾,既然洋鬼子能解决问题,那他们就欢迎。
禾真婶婶也不多留,她指挥着大家伙儿把东西搬好了,就大大方方地冲这一行人挥挥手,一点儿也不留恋地撑着竹竿就走。
他们要做买卖呢,这回的农交会也热闹得很,趁机多做几笔买卖。
廖主任以他一贯浮夸的作风跟人家热情地挥手道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刚才看了多大的新鲜呢。
小船要点竹蒿的时候,后头传来了喊声:“大姐,你捎上我,明儿我们生产队要大忙了。”
农忙时节,所有人都得下田劳动,谁都不能例外。
余秋回头看,瞧见兰花跟她丈夫正往渡口走。兰花带着小女儿走得慢,只能晃晃悠悠的相送,她丈夫紧赶了几步,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麻烦你了,大姐,路上耽误了点儿时间。”
禾真婶婶好讲话的很,直接伸手招呼:“没事,你上来吧,兰花你不要送了,你这才刚开了大刀呢。”
兰花笑容满面:“哎,大姐,麻烦你了。我就在这儿看着他走。”
余秋侧过头,微微皱起眉毛问何东胜:“他走了,他家里头谁照应啊?”
何东胜朝她轻轻摇头:“没事的,兰花恢复的挺好,现在能吃下饭,他家大姑娘也懂事,会照应妈妈跟妹妹的。”
不懂事也没办法,兰花娘家远得很,指望家里头照应远嫁的姑娘实在不现实。
至于她婆家这边,自从她被查出卵巢癌之后,公公婆婆的态度就很坚决,没有治疗的必要。与其倾家荡产治一个好不了的病,还不如留下钱准备讨第二个老婆。到现在她生了三个姑娘,也不见个小子,他们做公公婆婆的没嫌弃她,已经做得够可以了。
因为这件事,兰花的丈夫跟父母大吵了一场,直接带着老婆孩子出来。否则,任凭谁家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拖着小孩带大人出来看病啊。
余秋恻然,轻轻地嘘了口气:“都不容易。”
何东胜点点头:“我跟她男人谈过了,等到大忙过后,他要是愿意的话就带着老婆孩子在杨树湾养鸽子。他以前学过养鸽子,有些底子在。我这手上的事情一堆堆的,后面养鸽场实在没精力盯着。”
养鸽子这件事情才起步,短期内未必能挣到钱,可以说是个苦差事。不过大队给补贴,学校也能接收他家三个妞妞儿读书,山洞也是现成的,收拾妥当了就能住人。算是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