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即便不是专业人士,林斌一眼扫过去,也能够瞧出来这是两份不同的笔迹。
入团申请书上的字迹清秀端庄,显然练过书法的模样,是一份工整的小楷。
到了高考试卷,虽然写字的人似乎已经极力认真,可撑死了,也最多算是不成样子的行楷。难听点儿讲,就是乱蹬爪。
中年男人语气平缓:“经过字迹鉴定专家的认定,他们觉得这是两份不同的笔迹。应该出自不同的人手。”
林斌立刻跳脚:“字当然不一样了,我现在写的字跟我小学毕业时候写的字就不同。再说了,余秋每天忙得要死,她要写无数的病历,还要写书著文。她高考结束当天一分钟都没耽搁,立刻坐船回去给人开刀了。就她的字,不变样子才怪呢。这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
老人朝中年男人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中年男人也不反驳林斌的强词夺理,直接带着资料退出门。
林斌慌的不得了,眼巴巴地哀求着老人:“余秋真的不是坏人,她绝对不是什么特务。她很好的,她真的很好。”
老人看他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故意逗年轻人:“哎呀,你是看上人家小姑娘要找对象啦。”
林斌一步三尺高,脸涨得通红:“才没有呢,我们就是纯洁的格命感情是战友。”
老人笑呵呵的,不说话。
林斌急了,赶紧强调他不是:“余秋有对象的,您见过的,就是何东胜何队长。”
他又急吼吼地替余秋背书,“你看她要有想法的话,要百般钻营打坏主意的话,为什么要找农民当对象?她能够接触到这么多大官有权有势的人,干嘛不攀高枝?她小小年纪完全可以待价而沽,她就是沉着心思想扎根农村的。
我实话告诉您,您别以为她愿意到京中来。当初过来的时候她就说过她想回杨树湾,在这儿她害怕。”
老人睁开了眼睛,饶有趣味:“她害怕什么呀?京中有老虎吗?”
林斌哭丧着脸:“您明知故问,她都给王老先生开刀了,那还不成了箭靶子,想往她身上捅一刀的人太多啦。
她怕的要死,可还是坚持开刀。就因为她知道王老先生不开刀的话,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您看,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知道一旦开了刀,她就绝对不可能脱身,她常常跟我讲她想回家,她想回杨树湾。
她在杨树湾多好啊,你又不是没见到杨树湾人都喜欢她。
她在那儿又不用担惊受怕,还能好吃好喝的。想开刀就开刀,想写书就写书,到了京里头她过上一天好日子,到今天为止,她都不知道颐和园公园门往哪个方向开
。忙得要死,还要被人折磨成这样。”
老人叹了口气,突然间开口感慨了一句:“杨树湾不错啊,风气正,人踏实肯做事。”
林斌立刻慌慌张张地接上去:“余秋那会儿刚下乡,其实万念俱灰,爸爸被抓了,妈妈又死了,她没想当大夫的,就想这么凑合着过一辈子。
可是刚好碰上人难产,她又不是个人假装看不见的性子。她救了人家大人孩子,杨树湾人都感激她,她就觉得自己活着有意义了。
她这人特别实心眼子,人家对她好,她就全心全意回报。”
老人却不提余秋,只盯着杨树湾说事,还冒出了一句:“都说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我看这个集体工副业跟家庭副业可以学学杨树湾嘛。多动动脑瓜子,搞建设搞格命不矛盾。”
他抬手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你们把报告拿来念念给我听,他们下去锻炼了这么多年,也很有想法啊。”
工作人员立刻拿来了报告。
报告不长,老人最讨厌的就是没完没了的裹脚布,几页纸的报告念了大约20分钟就结束了。
老人躺在藤椅上,手轻轻拍着扶手:“工副业家庭副业,轻工业小工业,抓大的也得抓小的,老百姓要过日子的。
对了,我记得湖南的社队企业好像搞得不错啊。这方面华同志有经验,让他跟着一块儿讨论讨论,尽快拿出个方案来。都进了冬天,快要过年了,别连春天都赶不上趟。”
林斌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刚才那位华同志还搞侦查调查特务的事情,怎么一转身又开始管经济了?
老人自然不会给任何解释,他也从不解释,他只要大家好好做就行。
瞧着林斌满脸茫然的模样,他倒是起了长者的仁爱之心:“你就是担心你那个小朋友?既然杨树湾好,既然她生病了,那就回杨树湾好好休养好了。身体是格命的本钱嘛,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继续搞格命。不管是谁,想好好做事,那就好好做事嘛。”
说着,他手撑着藤椅扶手慢慢地站起来,“吃晚饭咯,晓得你心也丢在了杨树湾。你就先跟我一块吃晚饭吧。”
林斌脱口而出:“放心啦,我不跑,我会陪着你的,等你活成老寿星。”
老人笑了起来:“你就不要诓我啦,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林斌却不赞同:“谁说的?百岁的老寿星多着呢,咱们国家的平均寿命在稳步前进。”
不等这顿饭吃完,指示就传递到了疗养院。
既然余秋现在的病情用药没有什么好效果,主要得调节情绪,那就让她回熟悉的地方,不要再刺激小孩子的情绪啦。
护士一听,赶紧替余秋收拾东西,嘴里头还在宽解小姑娘:“好了,回家就好。”
回了家,就没有那帮家伙天天跑过来折磨她了。
回了家,见到亲人朋友,不再受刺激,人也就慢慢好了。
怪俊俏的小姑娘,肚子里头全是墨水,人疯了还能把背下来的东西都写出来,好了以后肯定会有大成就的。
余秋呆呆地坐在桌前,抓着笔一刻不停地写字,好像周围的事情全都跟她没关系。
害她的人死了,她被放了,这些通通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就连在病房外头愤怒的大喊大叫的史部长火气恨不得烧了整个疗养院,也不能触动她半分。
“好了,你吵什么吵?闹什么闹?”
身穿灰色列宁装的华同志厉声呵斥,“这是主席亲自批示的,你有意见的话,可以向上级反映,我们讲究民主。”
史部长的手指头往前戳:“可是现在疑点重重,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解释的。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存有私心,想要好好敲打敲打。可是已经调查到这一步,我发誓我绝对是全心全意为了国家和领导的安全。我心可昭日月,我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