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身边人的脚步不紧不慢,恰好能让她跟上,禾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多谢。”
“你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他嘴角微勾,“不服气的话,可以原路折返。”
拿人手短,她身上这件披风还是肖珏的,况且刚刚若不是肖珏出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思及此,抱怨也就消散了些,她道:“哪里的话,我是真心实意的谢谢都督。”
肖珏哼道:“谄媚。”
这人真是,坏话听不得,好话也听不得,禾晏脚步微顿,对着他的背影扬了扬拳头。
“骗子,”他无言片刻:“你不知道月亮下有影子的吗?”
禾晏动作一顿,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就见月光下,她张牙舞爪的影子落在肖珏的影子后,像副滑稽的皮影戏。
“我刚看见了有蚊子,替你驱走了。”她面不改色的说谎,“不必感谢我。”
肖珏闻言,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夜长无赖,他背影风流慵懒,如浮生春梦。
禾晏见他心情还不错,就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帮我,何以到最后才出手?”
若是一开始她刚到温泉时,肖珏就替她解围,一句话的功夫,他既不必折返浪费这件披风,她也不必落入水中被浇成落汤鸡。
“给你个教训。”
“什么?”
肖珏脚步微顿:“马大梅叫你同去你就同去,也不问去干什么。将自己送到如此境地,禾大小姐,你是愚蠢,还是自负?”
这话教训的是,只是禾晏还是不理解,“那我看到温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也不必让我落下去遭罪吧?”
“只有被逼到绝望关头,才会真正知道什么是教训。”他淡道:“旁人尽不可信,真到绝境,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所以,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禾晏:“……”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没错,但禾晏觉得,这教训来的未免也太激进了一些,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哪有人这样教人的”,不知有没有被肖珏听见。
但听见了也无事,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第一百零六章 冬雪
这天夜里的禾晏,因全身被浇了个湿透,回去的时候,又重新打水在屋里洗了一次澡,换上干爽衣服才作罢。肖珏的披风被她弄湿了,禾晏就去找沈暮雪寻了点胰皂给洗干净,在门外的树枝上牵了根绳子挂好,打算晾干了给他送还回去。
折腾是折腾了一点,不过凉州卫的这群教头,好心也并不是全然白费。到了第二日醒来,禾晏只觉得通身舒畅,清晨就是暖洋洋的。
温泉可疗病,倒也并非胡言乱语。
她迅速爬起来梳洗,赶上行跑,用饭的时候,就见到前锋营的人在演武场训练步围。
雷候就站在最前面,前锋营与普通新兵们,在穿着上就已经区分开。普通新兵只有两件劲装,一红一黑,春夏是单衣,秋冬则在夹层里缝了薄薄的棉花。劲装除了腰带更无其他装饰,裁剪也并不合身,大的便挽一挽袖子,如洪山这样体型胖些的,便将衣裳给绷的紧紧的,好似下一刻就要裂开。
前锋营里的人,则是穿深青色骑服,布料比他们的细腻多了,瞧上去也极合身。这群人都是凉州卫中选出的一千名出类拔萃之人,个个器宇轩昂,站在此地,令人望之生畏。
雷候本就生得高大出众,骑服穿在他身上,好似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昨日里听教头们说他在前锋营里表现也极优异,大概是这个原因,教头让他站在行伍的最前面,于是威风凛凛,格外引人注目。
禾晏看得出神,冷不防洪山走到身后,见此情景,拍了拍他的肩:“怎么,心里不舒服?”
“不是,”禾晏道:“只是觉得前锋营的衣裳,果真是比我们的衣裳好看得多。”
“岂止衣裳?”小麦闻言,插嘴道:“听闻他们吃的也比我们吃得好,每日能多领两块馒头,还有肉粥。”
“行了,你少说两句,”洪山打断小麦的滔滔不绝,“没见着你阿禾哥正烦着吗?”
禾晏:“我并非是在妒忌他。”
“就是,”小麦怕禾晏伤心,附和着开口,“他是阿禾哥的手下败将,有什么了不起?”
禾晏笑了笑,正要说话,雷候似是注意到他们这头的目光,转头看来,看见禾晏怔了一怔,不过很快就移开目光,专心训练了。
“这小子还挺狂?”洪山感叹,“不得了。”
禾晏没做声,继续站在原地,看着雷候训练了一会儿,直到梁平这头催促他们赶紧过去,禾晏才作罢。
果如那些教头所说,雷候的步围也极是不错,矫捷灵活,的确当得起成为前锋营的一员。只是禾晏还记得多日前在白月山上争旗时,她曾同雷候交过手,那时候情势急迫,她感到有一丝不自然,也不能细想,后来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今日看到雷候,又勾起了当日交手时的回忆。
但她仍旧没想出个结果来。
究竟是哪里不自然?
梁平催的凶,禾晏起身去兵器架拿枪,心道罢了,反正都在凉州卫,实在不行,过些日子寻个机会,再找雷候交手一次便是。
只是还没等禾晏与雷候交上手,先等到了肖珏要离开的消息。
凉州卫收到急报,距离凉州千里的漳台城外百姓近来频频被乌托人骚扰,乌托人一至,便抢钱抢粮,欺男霸女。漳台县丞苦不堪言,只得求助肖珏。请求肖珏带领兵队驱逐这些乌托人。
乌托国早在先帝在位之时,就对大魏俯首称臣,年年进贡。只是自从当今陛下即位,乌托人便蠢蠢欲动。南蛮和西羌之乱相继平定后,乌托人也消停了一段日子。只是不知为何近来又变本加厉,敢直接来骚扰边关百姓了。
陛下性情宽仁,对乌托人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之朝中有徐相一派的主和派,旁的将领并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大抵因此,漳台县丞才求助于凉州的肖珏。
“都督,什么时候启程?”教头们都站在肖珏的房中,禾晏坐在程鲤素平日里写字的位置,中门没关,他们也没避开禾晏讲这件事。但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漳台来去间也要一月,肖珏不在,总会被人注意到。
“明日。”
“这么早?”梁平惊讶,“可军中还没来得及与前锋营说……”
“不必,”肖珏道:“我不打算带上他们。”
诸位教头面面相觑,禾晏听着却不意外,凉州卫的新兵们,纵然已经训练了半年有余,但到底从未上过战场,舟车劳顿赶去漳台,再在漳台与乌托人交战,并非上策。消耗太多,况且乌托人狡猾凶暴,新兵们未必是对手。想来想去,还是肖珏的南府兵最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