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亲信尚且有些迟疑:“将军,穷寇莫追。要不先将这里剩余的济阳城军歼灭,咱们上岸进城是正道。”
“你懂个屁!”玛喀轻蔑道:“济阳城军已经不成形状了,抓住了肖怀瑾……”他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国主只会对我厚赏有加。这是要名垂青史的战功!”
乌托国内都知道他是带兵来攻城的,结果不仅拿下了济阳城,连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肖怀瑾也死在他剑下,说起来,这辈子也值得夸耀!况且他在那个假扮穆红锦的女子身上吃了不小的亏,玛喀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也不能甘心。
一时间,只希望将他们赶尽杀绝。
“追!”
小船在前面飞快的行驶,浩荡宽广的运河下,藏了无数不起眼的暗礁。平日里往来商船早有经验,远远地避开。可这些乌托人未必知道。
他们也未必知道分散在四处,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小船里,究竟藏了怎样的利器。
“将军,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小船?”亲信问玛喀。
水面四周,出现了数十只小船,这些小船像是济阳城军的船,船上的人却无刚才济阳城军那般大,分布在他们兵船的几端。若有若无的距离,像是不怀好意。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亲信开口:“将军,这是不是埋伏啊?要不要我们再……”
“屁个埋伏!你要是害怕,就趁早滚回老家,我乌托兵中不养懦夫!”玛喀一脚将身边人踢开,“就这么几只船,说埋伏,是想笑掉人的大牙吗!我们这么多只船,这么多人马,他们这不叫埋伏,叫来送死!我看来得好,都给我备着,等他们靠近一点,放箭!”
亲信转念一想,便觉得玛喀说的也有道理,这些济阳小船犹如飞蛾扑火,纵然是从四面八方的赶过来,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胜算。
禾晏的信号已经放了出去,由之前木夷领着的其余船只,纷纷朝这头靠近过来。禾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乌托兵船,兵船已经挨得越来越近。
于此同时,风也越来越大。
吹得船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吹得她心底的喜悦一层层的漾开,抑制不住。
“点吗?”禾晏问肖珏。
肖珏扯了下嘴角,“点。”
二人命周围的济阳城士兵停下划桨的动作,“快入水!”
“噗通噗通噗通”——
落水的声音接二连三,听得乌托兵船上的人愕然,只问:“他们怎么全都跳下水了?”
“准备铁叉!就算落水了,也能打。”玛喀阴沉沉道。只当他们是黔驴技穷,走到穷途末路。
禾晏微微一笑,一脚踏在船头,从怀中掏出火石。
“呲——”
极轻微的响声从她手中弹出来,并未让人放在心上,女孩子眸光明亮,笑容狡黠,“送你们个大礼,接好了!”
一道火星从空中划过,如天边流星,下一刻,落入船上,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亦是响起济阳城军落水的声音。
火星落到了被掀开的帘子上,落到了被沾满膏油的干柴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小船上炸响出一团巨大的火光,几乎要将整个天空映亮。
乌托兵船迅速被大火淹没,而风渐渐地大了。斜斜的将整个火苗吹向了乌托兵船。
……
运河上的动静,似乎传到了济阳城中。
林双鹤从崔府的后院走出来,看向远处,自语道:“那是什么声音?”
身侧的钟福亦是侧耳倾听,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片刻后,钟福看向林双鹤,问道:“林公子,您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他如今已经知道林双鹤的真实身份,所谓的“风度翩翩林管家”,果然世上是没有的,至少他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到一个。这年轻人看起来斯文讲究,听说是个大夫,同肖珏与禾晏又不同,半点功夫也无。不跟着百姓撤离,留在这里作何?
“这府里还有这么多姐姐妹妹,”林双鹤笑道:“我若是走了,谁来保护她们?”
钟福无言片刻,说得像他很厉害似的。
“崔中骑的夫人们,都还在府上,几位姐姐尚且都敢留下来,我又怎么能独自一人逃走?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林双鹤摇了摇扇子,笑容潇洒如往昔,“男人,当然该保护姑娘们了。”
二姨娘透过窗口看着外面正与钟福说话的林双鹤,托腮道:“这林公子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男人,若是我再年轻个十岁……”
“就怎么样?”卫姨娘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一下,姐姐何必这么激动。”二姨娘伸了个懒腰,“我们能活不活得过今日都不好说,就不能让我做会儿梦。”
“呸呸呸,”四姨娘道:“二姐你可别乌鸦嘴,老爷一定能打败那些乌托人,咱们不仅能活的过今日,还能活的过明日,还能活很长很长的日子!老爷不是说了么,那个乔涣青乔公子其实是大魏的封云将军。有封云将军在,这场仗怎么都能赢。你别担心了!”她说的又快又急,好似顶有信心,却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三姨娘爱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好久,此刻闻言,终于忍不住,流着泪道:“封云将军又如何?咱们城里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士兵还没百姓多,他又不是神仙。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我……老爷都没宠爱过我多久,我好怕……”
“别哭了!”卫姨娘沉着脸喝道,见三姨娘瑟缩了一下,仍是忍不住眼泪,终于叹了口气,又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声音软和下来,“怕什么,咱们虽然是妾,却也是中骑府上的人。没得老爷在前方卖命护着,咱们在背后哭哭啼啼的扯后腿。”
“纵然是妾,是女子,那也是中骑的女人,要有气节,不畏死。这场仗要是胜了,老爷活着回来,咱们就庆祝,就作羹汤犒劳让他宽心。若是败了……老爷回不来了,咱们也不在乌托人手下讨命活。绳子都在手上,人人都会死,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咱们姐妹好歹在一处,纵是真的没了活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怕什么。”她说。
二姨娘“噗嗤”一声笑起来,眼中似有泪花闪过,笑着握住三姨娘的手,只道:“对呀,咱们姐妹都在一处,有什么可怕的。”
三姨娘抽抽噎噎的去抹脸上的眼泪,不肯说话,四姨娘看向窗外,喃喃道:“起风了。”
……
“起风了。”穆红锦看向窗外的树。
起先只是一点小风,随即越来越大,吹得外头的柳树枝条东倒西歪,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池塘掀起一层浅浪。
王府内外,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一直跟在身边的老人。能走的,她都让人走掉了,跟着往城外撤离的百姓,能走一个是一个,没得白白陪葬在这里的道理。
“刚才是什么声音?”她问身侧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