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放心吧奶奶,上天既然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绝不会再让你生病,不会让你想不开。
“雨桐去了城里要听话,别跟姐姐比,她毕竟是在你爸妈跟前长大的……要是受了委屈,回来跟奶说,奶会教训他们。”老人家很明事理,怕孙女钻牛角尖。
“你也别怪他们,咱能培养感情就培养,培养不了拉倒,你好好念书,奶每个月都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成不?”
林雨桐摇头,“不,我不要去城里上学。”
上辈子她也曾满怀期待的进城,以为父母终于想起她了。进城第一晚,“妈妈”陈丽华嫌她鞋子有泥巴,扔给她一双成年男子的拖鞋,让她狠狠的用肥皂洗了两道脚才能上客厅。
结果,郊游回来的“姐姐”看见她的拖鞋就是一脸嫌弃,皱着鼻子问“家里怎么这么臭呀?”她带回家的好朋友们把她当大熊猫围观,眼神似乎在说“那个臭烘烘的脏东西就是你身上来的哦”。
她看着姐姐洁白的蕾丝公主裙,脚下粉红色的水晶拖鞋,以及手腕上的卡通手表,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打招呼的话,全都变成苦涩的眼泪。
当天晚上就闹着要回乡下,从此很长时间不愿进城。
所有人都骂她不懂事,爸妈好容易同意接她回城,可以上城里学校,为什么不懂珍惜。可却少有人想到,十三岁的少女已经有自尊心了。
“丫头别犯浑,你大伯都去打电话了。”
林雨桐张张嘴,不情不愿的闭上。好吧,既然免不了要走一遭,那就让他们脱层皮先,就当付利息了。
“奶,饭好了,今儿吃啥?”一个黄头发的小姑娘在门口伸头,怯生生的看着她们。
乔大花瞪她一眼,“问你妈去,我身上又不长菜。”
林雨梅缩缩脖子,“好嘞!”
看着一溜烟跑走的堂姐,林雨桐没忍住眼里的泪水,自始至终她都不敢与堂姐对视。
上辈子,她虽也没高中毕业,但在外打工十五年,省吃俭用终究还攒下十几万身家。比她大三岁的堂姐却早早的未婚先孕生下侄儿,她男人是个二流子,吃喝嫖赌不算,一听说孩子得了白血病拍拍屁股就溜,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还好大伯和伯娘不忍心,把母子俩接回家,林雨桐也答应先借十万给侄儿看病,移植的骨髓已经配型成功,就等第二天打钱。谁知当晚陈丽华打电话说姐姐要结婚,没有体面嫁妆。
也怪她自个儿又蠢又傻,十几万巨款说打就打。
后来,又自觉对不住堂姐,东拼西凑借了三万块给她,但终究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堂姐虽没怪她什么,但她再也不敢同她见面。
以后的几年时光,愧疚日日夜夜侵蚀着她的灵魂。
“丫头还怪你姐呢?都不愿看人一眼,忘记奶教你的?心里再气也不能做这种小动作。”
林雨桐不好解释,故意转移话题,“我姐咋啦?”
“昨天她跟同学进城看电影没带你,你赌气连晚饭都没吃,忘啦?”
林雨桐吐吐舌头,这算啥事,居然也能赌气。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朋友,人大孩子的聚会她非要去掺和,没掺和成还要死要活……额,确实挺熊的。
没一会儿,大伯娘扛着锄头回来,背篓里有几根刚拔的大葱,葱头又白又弯,炒肉肯定特香。林雨桐不争气的咽口口水,“伯娘。”
张灵芝回头,见她眉眼弯弯,虽黑却精神极好,五官长得都不赖,是农村人俗称的“黑里俏”。
林雨桐帮忙将她的背篓接下来,又主动把大葱皮儿给剥了。这些葱是奶奶自己种的,没施过农药化肥,生长周期又长,葱味儿极浓,没两下辣得她眼泪哗啦流。
“傻丫头,葱要放水里剥,味儿可冲了吧?”张灵芝笑起来。
林雨桐也跟着傻笑,伯娘一直对她很好。听奶奶常说,她刚抱回来头仨月,十里八村都没产妇,没奶喝的她愈发黑瘦小,是大伯母回二十里外的娘家去给她换牛奶,摸黑去大中午才到家,脚底的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硬生生磨出几层老茧才把她养大。
这么多年名义上是奶奶养她,可奶奶也是跟大伯家过活,她的吃穿住行读书都是大伯在供。后来颠沛流离十几年,她才真正体会到伯父伯母的爱。
所以,答应好的救命钱没借成,她一面愧对堂姐,更多的却是愧对视她如亲生骨肉的大伯和伯娘。
晚饭做的是林雨桐最爱的葱白炒肉和酸菜土豆汤,顺着锅边烫一圈鸡蛋饼,倍儿香!
1996年的刘家坪虽然还未通电,但那是因为全村所在海拔高,电网架设困难,大多数人家早已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尤其林大伯家,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能吃苦的人,绝不会委屈孩子。
“雨桐先把明儿要穿的衣服找好,剩下的不急,过几天奶进城再给你送去。”
林雨桐扯扯嘴角,所有人都以为她苦尽甘来要去投奔好日子了。
“就是,雨桐不是喜欢那条连衣裙吗?姐只穿过两次,别嫌弃拿去穿。”林雨梅小心翼翼看着她,这个堂妹虽然脾气古怪,但终究是在自家生活了十多年,突然要回去她也挺舍不得。
“对,这鸡蛋饼我明儿一大早给你多烙点儿,带回城有冰箱放不会坏,每次想吃就热一下。妈,你待会儿再去买几个鸡蛋,刘三家有乌鸡捉两只来,让她大伯连夜宰了,省得他们城里人不好处理……”大伯母絮絮叨叨,把自认为最好的一切准备给二弟一家。
却哪里知道,人林树梁两口子压根看不上。
第003章
第二天,在林雨桐千方百计阻拦之下,饼子没烙,蛋没买,鸡也没杀。外加村里有人来请帮忙,大伯和伯娘老早就出门干活了。
“大梅待会儿提块腊肉下来,你哥爱吃。”说起老林家大孙子,老太太眉眼全是笑。
大伯和伯娘结婚快二十年,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叫林雨阳,今年刚十八,在市里上高中,现在已经高二了,学习压力大,暑假也要补课,每月只能回家一次。
老太太一直觉着,小字辈里只有阳子最像他二叔,会读书。但同时又比他二叔有人情味儿,知道孝顺,回家来脏活累活抢着干,不像老二当年回家就知道当少爷,一见有活就躲屋里装模作样看书。
阳子将来一定比二叔出息。
林雨桐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直到1997年8月,大家都忙着领通知书办酒席的时候,林雨阳却一声不吭下了南方打工。她一直以为堂哥没考上,可听老太太这语气,他学习应该不差啊。
跟阳子不一样,林雨梅却不是读书的料。今年十六岁的她,刚参加完中考,费了老大劲也考不上高中,家里又舍不得她小小年纪去打工,只能先在家帮奶奶喂猪喂鸡。
此时,只见她动作麻利的舀了几瓢猪食进桶里,提到猪圈里,先把争着哼唧的半大肥猪赶开,提起桶“哗啦”一倒……“噼里啪啦”吃得可香了。
林雨桐很多年没干过这种活儿,看得津津有味,跃跃欲试。“姐,你喂大猪,小花我来吧。”
“小花会咬人,当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