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栀子
她掏出手机,隔着一片模糊的泪花,她看见,那是快递储物柜发来的消息。
在原地站了两分钟,谢桃折返到小区摆放快递储物柜的地方,在她输入密码后,储物柜“嘀”了一声,应声而开。
里面摆放着一个古朴的木制盒子。
一如前几次,卫韫寄给她的糕点的盒子。
于是盛夏蝉鸣的黄昏,有一个女孩儿孤零零地站在快递储物柜前,那双泛红的眼眶里,眼泪仿佛更加汹涌。
谢桃伸手抹了一次又一次,把脸颊的皮肤擦得开始泛红,甚至已经开始泛疼,她也丝毫不在意。
抱着盒子上楼的时候,谢桃的步履已经有点晃。
可能是那三大杯红酒的酒劲上来了,再加上她从来都没有碰过酒,所以这酒劲一上来,她的脑子就开始有点不太清晰了。
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之后,谢桃坐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了那个盛着糕点的盒子。
盒子里的糕点并不是之前的桂花藕粉糕,而是另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糕点。
她伸手去拿了一块,喂进嘴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又掉了下来。
后来,她的脑子开始变得更混沌了一些,她一边哭,一边吃。
后来她抱着盒子躺在床上,摸出兜里的手机,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才点进了那个空白头像的聊天界面。
她吸吸鼻子,点开了视频通话的选项,在跳出来的“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的选项中,她歪着脑袋盯了好一会儿,手指按在了“语音通话”。
在等待连接通话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即便是喝醉了的谢桃变得胆子大了好多,她的那颗心也开始跳得特别快,她揪着自己的衣服,手指都有点发颤。
彼时,方才从浴房出来,回到屋内的卫韫,披着湿润的乌浓长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袍,衣襟稍敞,锁骨半露。
他手里握着一卷书,垂眸时,纤长浓密的睫毛犹如鸦羽一般。
忽的,被他随手放在书案上的铜佩上忽然浮现出金色气流涌动而成的星盘。
星盘转动间,细如轻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一刻,他便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女孩儿吸鼻子的声音。
“……?”卫韫蹙起眉。
“卫韫?”
女孩儿稍显怯懦的声音传来,有些细弱难闻。
那一瞬,卫韫那双眼睛里先是闪过惊愕似的复杂神色,半晌后,他方才试探着开口:
“谢桃?”
清冽如涧泉般的男声传来的瞬间,谢桃顿时大哭起来。
“卫韫……”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只重复着他的名字。
卫韫听见她哽咽着说,“今天一过,我就十八岁了。”
“我,就是一个大人了……”
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而卫韫听着女孩儿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好多的话。
察觉到她的吐字有点不太清晰,说话间似乎有几分明显的醉态,于是他开口道,“喝酒了?”
“嗯……三大杯,一点都不好喝。”
谢桃下意识地乖乖回答,末了还打了一个嗝。
“我今天把蛋糕弄丢了,菜也弄丢了,没有资格吃晚饭,也没有资格过生日……”
“卫韫卫韫在听吗?”
“卫韫你说话嘛。”
“你声音真好听,我相信你不是老爷爷了……”
她醉酒的时候,仿佛更大胆,话也更多了,但她却避开了许多她不愿意触及的话题。
即便,卫韫听得出来,她似乎很难过。
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卫韫听着女孩儿越来越小的说话声,他的目光停在那枚铜佩上显现出来的星盘上。
那个时候,谢桃在模糊间,好像听见他清冽泠然的嗓音传来:
“生辰快乐,谢桃。”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谢桃的眼泪就那么忽然盈满了眼眶。
一颗心好像跳得飞快,她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此刻的悄然心动给了她太多的勇气,她吸着鼻子,忽然又傻笑了一声,那双杏眼里神色迷离。
但从她站在楼下的快递柜前看见里面的那只木盒子开始,从她在大着胆子按了语音通话,听见他的声音的那一刻起。
被她刻意藏起来,刻意模糊掉的那些情绪,在此刻昏昏沉沉,却又好像有些过分清晰的脑海里,再一次涌现。
于是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在灯火摇晃的案前,端坐如松的年轻公子清晰地听见女孩儿柔软细弱的声音似若呢喃般从星盘里传来:
“好喜欢你啊……”
“卫韫。”
第21章 她很认真(捉虫)
此刻的悄然心动,究竟能不能算作是早有预谋?
从她再一次回到南市,决定为了周辛月而复学去天成高中的那时候开始,她在最无助和迷茫的时候遇见了他。
隔着网络的两端,她和他本来不过是这浮世间,毫不相干的两粒微尘。
但谢桃在那样无可依靠的情况下,却在这个陌生人这里,找到了一点点安定感。
对于周辛月所遭遇的一切,谢桃空有满心愤怒,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从来没有一刻,能像当时那样,让谢桃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是卫韫一步又一步地告诉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即便他总是那么寡言,但却始终在帮助着谢桃,让她一点点地查清了所有的真相,而最终,也让最该受到惩罚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该是最好的结局。
而谢桃即便是在被赵一萱掐着脖子,几欲失去所有的意识的时候,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因为她知道,当初的周辛月选择帮助她的时候,连一分一秒都没有犹豫过。
而现在,她也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
或许这件事根本不会这么顺利地解决,或许她还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又或许……她根本没有办法替周辛月讨回公道。
那夜,她拖着缝了针的腿,带着满身的伤口回到租住的房子,心里记挂隐忍的一切终于在她的心里如释重负。
也是那夜,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卫韫。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于他的好奇心,就像是早春时节开始抽条的嫩绿枝叶,日渐春深,日渐发芽,日渐茂盛。
他似乎是一个尤其博学的人。
不单单是《知论》那样的古书他都可以倒背如流,天文地理,人间诸事,他总是知道许多谢桃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他好像总是搞不清楚一些现代社会里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个住在深山里的老爷爷一样。
他会下棋,会画画,会书法,焚香煮茶,雪月风花。
就好像是古时候的世家公子般,过的都是那种在书里才会出现的诗意生活。
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人?
谢桃有时候会这么想。
她有时候会盯着那张被她设置为手机壁纸的画像好久,那么清晰的轮廓,令人惊艳的容颜,真的是可以凭空捏造的吗?
如果不是,那么他,是不是真的就是这副模样?
几个月的时间,一朝春过,一朝夏至,在最为浓烈炽热的盛夏时分,谢桃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所有琐碎的事情。
或许是早些年过得太压抑,谢桃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往自己的心里藏,但现在,她却总愿意主动把自己所有好与不好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莫名情绪,似乎就是从好奇开始的。
此刻的心动,终归不是突如其来的片刻冲动。
或许它早已经像是一颗种子似的,乘风而来,落在她的心底,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渐渐地生了根。
直到这个时候,听着他清冽的嗓音,听到他说的那句“生辰快乐”时,她的心脏没由来地跳得很快。
几乎没有半点思考,她就脱口而出:“好喜欢你啊。”
像是漫长的冬日里终会来的第一场雪,像是春风尽处终会绽放的第一枝杏花,又像是看似永恒的黑夜过后展露的第一缕晨光……她开口说喜欢,好像也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
女孩儿呢喃般的醉话,像是滚烫无边的火焰烧在他的耳畔。
呼吸一滞,卫韫瞳孔微缩,手指动了动,书卷从他指间掉落,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响。
任是他是那般沉稳如水的性子,也不免为她这一句直白的言语而晃了心旌。
她似乎仍在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低弱温软,像是一只刻意亲昵讨好的小动物。
大周朝国师卫韫,天姿容色,才智无双,可占星观天,可出谋划策,甫一入世,便名动天下。
纵然朝野上下,市井之间,总有传言说,国师卫韫狼子野心,善弄权术,其心可诛。
但这世上仰慕国师卫韫之人者众,便只是郢都的闺阁女子,大都也对这位年轻绝色的国师大人心存幻想。
可这位年轻的国师至今,都不曾听过,像是此刻隔着两个时空,一个自铜佩上浮空而起的星盘的姑娘这样直白的话语。
他此生未经风月,更不屑于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