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栀子
睫羽微颤,卫韫握着那只毛茸茸的长颈鹿,喉结动了动,终是轻道:
“好。”
不知为何,他的嗓音竟有些哑。
“夜深了,你该睡了。”
他看着光幕里的女孩儿,眼神里透着莫名的柔和。
“嗯……”
谢桃点头,像是要挂断通话,但片刻,她又缩了缩手指。
“怎么了?”卫韫见她抿着嘴唇,像是有点欲言又止,便问。
“我……”
她开口,像是有点难为情,脸颊竟开始发烫,红晕浮现,如同三月杏花微粉的颜色,借着她屋内的灯光映照,清晰地落在了他的眼里。
“要是我能真的见到你,就好了……”
女孩儿稍显羞怯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温软细弱,还有几分落寞。
那一瞬,卫韫的胸口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蜇了一下似的,他喉结微动,那双向来冷淡深沉的眸子里终于破开了几层浮冰,流露出清辉剪影,流转难定。
心头微动,他恍惚间,手指轻触光幕,隔着这样神秘莫测的时空距离,他竟妄图触碰她的面庞。
如同轻点水面一般,她的容颜渐渐破碎成了一圈涟漪,一阵浓云收敛,金光流散。
他手中的铜佩,再一次恢复如初。
而他握着手里的铜佩,站在这寂静深院之中,久久未动。
不远处点了灯笼来送明日卫韫晨起时要穿的绛纱袍的卫伯,还有和他一同进来想要禀报事情的卫敬看见这一幕,他们不由地面面相觑。
卫伯:“……咱家大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卫敬想起最近一连串怪异的事情,还有那莫名总是出现在大人书房里的一枝又一枝的花,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岂止是有点不太对劲?
那是特别不对劲。
卫伯站在廊下,看了那立在院子里卫韫好久,大人何曾有过这般温和的神情?
眉心一跳,卫伯“嘶”了一声:“大人莫非是被妖精给缠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当成妖精的谢桃:?
被误会被妖精缠上的卫韫:?
第38章 多想见你(捉虫)
深秋之后,冬季来临。
天气越来越冷,路上来来往往的穿着厚重衣服的行人,也算是冬季里独有的一种名为“臃肿”的风光。
正如对于夏天而言,“清凉”便又是它的独特光景。
南市属于南方,初雪来得比北方要晚一些。
但谢桃那么盼望着的第一场雪,它终究还是来了。
就在星期天。
早晨起床的时候,谢桃拉开窗帘的时候,就发现了贴着玻璃窗的浅薄冰花,外面纷纷扬扬落下的,是寸寸细雪。
应该是夜里就下了雪,此刻已经在窗台,屋檐,甚至是路灯上……都已经铺就了薄薄的一层。
谢桃打开窗,顿时就被一阵刺骨的风迎面袭来,甚至令她在一瞬之间就打了个喷嚏。
可她揉了揉鼻子,却弯起唇角,那双眼睛里盛满惊喜。
彼时,正站在廊下的一身锦衣,披着大氅的卫韫抬眼望见漫天如细碎的盐一般纷纷洒下的雪色,他那双冷淡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微微闪动。
“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能和你一起看雪吗?”
小姑娘的嗓音几分温软,几分羞怯,似乎满怀着殷殷期盼。
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缭绕回响。
就在耳畔。
浅淡的天色与屋檐上的寸寸白雪,好似汩汩流动,流转相融,成了一幅意韵浓厚的水墨画作。
一片天光带着风雪坠再了这座四四方方的深院里,卫韫瞧着半刻,忽然唤了一声:“卫敬。”
一直站在卫韫身后不远处的卫敬听了,当即抱着剑走上来,躬身道:“大人。”
“备马,去苍鹤山。”卫韫偏头看向他,道。
“大人为何……”
卫敬一时疑惑,但当他开口方才出声,却又住了口,当即拱手道,“是。”
这是卫韫来郢都两年之后唯一一次策马出行。
在这样寒冷的一天里,长街之上行人甚少,于是阵阵的马蹄声在这街角巷陌,便显得尤为清晰可闻。
偶尔有小楼上的寻常妇人打着哈欠推开了窗,便会在声声的马蹄声中,瞧见一抹玄色身影,掠影而过。
即便只是匆匆一道背影,只能匆匆一眼瞥见他被风吹起的乌浓长发,还有随之而飘动的坠玉发带,也引得许多人偏身探看。
而此刻的谢桃也已经坐上了公交车。
她穿着厚厚的毛衣,外面搭着一件长款的毛呢外套,还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
那么厚厚的一圈红围巾围着她的脖颈,更衬得她皮肤白皙,一张明净秀气的面庞也小小的。
在南市的城区之外,有一座砚山,那里是南市有名的绝佳的观光地点。
上面有农庄,有酿酒的酒庄。
那里一年四季都有极好的风光,云山雾霭,烟波翠色,一片旖旎好景,总是吸引着许多游客上山游玩。
只是在冬天时节,那里是没多少人的。
坐车的时候,谢桃接到了谢澜的电话,电话那端的少年显得有点烦躁。
“桃桃妹你哪儿呢?你澜哥在你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你都没应!”
谢桃不知道谢澜竟然去她家找她了。
她连忙回:“对不起啊谢澜,我有点事,出来了……”
谢澜纳闷:“搞什么搞?我是来叫你吃牛肉火锅的!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啊!难得老奚大发慈悲,让我来请你去吃饭。”
谢桃连忙又道歉,“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有事。”
谢澜快哭了,“你知道吗你这一拒绝就又害我失去了一个吃肉的机会!!”
“……下次我给你补上。”谢桃小声说。
“最好是!”
谢澜哼了一声,不大高兴地挂了电话。
谢桃到站后,循着铺好的石阶,谢桃背着双肩包,一步步地往山上走。
她以前和苏玲华来过这里。
就在她们刚到南市的那两天。
妈妈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地往上走,石阶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那个时候的谢桃很小,她拉着妈妈的手,看着妈妈那张没有多少表情的面容,看着她那双灰暗死寂的眼睛,什么话也不敢说。
那个时候,妈妈总会在她面前重复着那样的一句话:
“桃桃,从今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你只有我,你只有我了你知道吗?”
时常是说着说着,妈妈就开始抹眼泪。
谢桃知道,从她开始被迫在出轨的爸爸和濒临崩溃边缘的妈妈之间做出选择的那时候,从她的爸爸谢正源的身影消失在栖镇的那条青石板路尽头的时候,她就只有妈妈了。
当时年纪小,谢桃的天空缺了一个角。
那是父亲转身时的背影模糊成的一块剪影,那是永远都拼凑不起来的一块拼图。
或许是因为妈妈在她的耳边说得多了,只有几岁的谢桃本能地抓紧妈妈的手,那是她对妈妈本能的依赖。
但后来,她的妈妈把缺掉的那一角,渐渐地撕开,成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于是所有的风霜雨雪都狠狠地灌了进去。
南市曾是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开始,也曾是她噩梦的源头。
一个曾那样深爱过她的母亲,最终却成了那个将每一刀,都准确地划在她心上的人。
谢桃记得她曾经的好,记得她为自己吃过的所有苦,但她也同样记得她对自己的伤害。
那是年深日久堆积起来的深重的绝望。
于是那个除夕夜,她终于恍然,在这个世上,母亲可以拥有一个新的丈夫,拥有一个新的家,但那永远都不会是谢桃的家。
谢桃……早就没有家了。
从郑家出来的那天夜里,她就做好了决定,今后半生,再苦再难,她也不会回头。
这一天,她再回到了这座砚山。
这里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只是比记忆里的那个夏日多添了几分薄雪的痕迹,只是曾经苍翠凝碧般的枝叶草色,多添了几分枯黄。
不同的是,当初是她和母亲一起来的这里。
而现在,却是她自己一个人。
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啊。
终于爬到了半山腰,谢桃一眼就看见坐落在那儿的一座石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