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芋泥
四皇子一愣,他下意识地又去看秦深,秦深却只是侧着脸看长宁,竟也没有反对。
此事与他想的截然不同,他有些茫然,却也有些羡慕,能够毫不犹豫的把性命交付给他人,这是他永远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可是一个生于富贵长于娇宠中的小姑娘,竟能这样轻易地将生死置之度外。
因为她身前身后,都有倾其所有守护她的人。
可是他没有。
长宁说完这话便不做声了,秦深也并未阻止,此事便默认了他们两个不会插手,一切都看皇上的态度了。
四皇子看着他们,一边在心里说,这简直是疯了,可是一边又忍不住想——也许呢。
要是他老老实实地夹紧尾巴,只要大郢的皇帝不说要他的狗命,至少他能够活着走回去。可是要是他狗胆包天地凑上去,一怒之下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谁会想活得窝囊呢。
四皇子看着两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的天平摇摆,很快地偏向了另一方。
长宁要远行,再加上此去遥远前程未知,她身边的人都放心不下,就算明面上不能为她准备太过显眼的东西,私下还是希望能够有护她周全的万全之策。
秦深调了自己身边两个从小培养的死士,皇上拨了自己的两个身手最好的暗卫,皇后带着身孕去寺庙长跪七天,为她求了一枚护身符,太后连着半个月都没出过佛堂,至于太子,自从知道这件事,他疯了一样地往自己身上揽政务,恨不得明天就有通天之能经纬之才。
他们都恨不得时间就此停留,生也好死也罢,他们都在一起,可是谁也无法阻止时光飞逝,光阴从不温柔,也绝不厚此薄彼,带来生,也带来死,带走离愁伤痛,也带走欢欣雀跃的无忧。
四皇子最后还是和大郢达成了协议,他站在宫门口,揣着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怔忡了半饷,摇摇头,笑了笑,一派祥和地走了,不骑马不坐车,溜溜达达地沿着街走着,眼里是一种轻松的艳羡。
真好,希望羌国的子民,以后也可以这样无忧无虑。
不论如何,长宁离开大郢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百姓们懵懂无知地站在街道两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种气派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眼下青黑,满脸的后悔和不舍,皇后哭红了眼睛,拉着她不肯松手,太子负手而立,眼里是悲痛过后沉淀下的沉静,短短几个月,他看起来已经像个大人了。
秦深和拾风站在她背后,是她的依仗也是她的守护,秦深护送她到边境,拾风则与她同行,拾雨不够稳重,就留在家里。
长宁认真的视线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像是要把他们都刻在眼睛里似的,用力得眼眶都红了。
她退后一步,撩起衣摆,火红的裙角一提一放,便落在了生她养她的这片故土上。她双膝着地,双手高举过头顶,俯下身,额头垫着手背,躬身到底,手背贴在了微凉的青石板上。
从此山高水远,望诸君珍重,今期不可见,以求来年,岁岁安。
第63章
长宁和秦深骑马并肩而行, 两人之间并不如何见亲昵, 可是那种旁人丝毫无法涉足的氛围还是很快地引起了羌国人的注意。
他们狐疑的视线从秦深身上落在长宁身上, 打量着, 揣测着,却谁都没说什么,毕竟他们还在大郢的土地上。
四皇子笑眯眯地绕着他们打转,主动地帮忙收拾东西准备食物,毫无架子。却也把行程拖得很慢很慢,这只算不得很多人的队伍,悠闲地像是游山玩水的, 而不是一场孤苦的远行。
早在以前,长宁就曾渴望羡慕着,想和秦深一起,沿着他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从大郢的都城,伴着朝阳晨露,牵着马,一直走到大郢最边上的国境线上。
而现在, 他们正肩并肩地走在这条路上。
长宁和秦深相视一笑, 并无丝毫沉重消极之意,长宁一扬马鞭, 阳光下马蹄高高扬起,是肆意飞扬的少年模样。
四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表情平和而安详, 假装没看到周围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他拇指指甲在手指上轻轻地掐着,侧着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路两边茂盛的树丛。
路途遥远,并非每一日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投宿,幕天席地搭个帐篷,这一夜也会过去的。
这一天也是如此,长宁和秦深身边的人猎了些野物,秦深用瓦罐熬了一罐鱼汤,把一只兔子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泛着油脂的焦香就出来了,勾的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长宁抱着膝盖,背靠着树,背上披着一件披风,歪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光下秦深英俊的眉眼。
就算是一路同行,大郢和羌国的人也依然泾渭分明,吃饭睡觉都是分开的,中间像是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彼此虎视眈眈相互提防。
兔子烤好了,秦深把最外面一层微微发焦的一层片下来,搁在盘子里,等到了刚好入口的温度才递给长宁,“尝尝。”
长宁喜欢吃外面那一层焦皮,很香,咬在嘴里又香又脆。她整个人都缩在披风里,暖呼呼的,人也惫懒了些,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撒娇似的晃了晃,含含糊糊地说,“唔,冷,不想伸手。”
秦深自然是乐意惯着她的,于是继把肉片好之后,还拿起筷子,一片一片地喂给她。长宁吃得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四皇子端着一大盘烤肉,踢踢嗒嗒地走过来,靠着树懒洋洋地看着他俩黏黏糊糊的,觉得刚烤好的肉都不香了。
长宁被喂了口肉,又喝了口香喷喷的鱼汤,惬意得不得了,对着他态度也平和了,问他,“怎么大张旗鼓地过来了,不怕他们注意到?”
四皇子毫不在意地啃了口肉,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才说,“怕什么,他们又回不去,还怕他们告密?”
秦深挑干净鱼刺,给长宁喂了口鲜嫩的鱼肉,“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四皇子装模作样地抬头看了看天,又低着头掐手指,老神在在地说,“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觉得今天就不错,是个投胎的好日子。”
长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她没杀过人,在还不算走投无路的绝境中,保留着一份慈悲和善意,她还没有办法把一条生命推下悬崖,只能冷漠地袖手旁观。
毕竟他们的命运,在出发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看到了四皇子二十年掩盖其的真面目,就注定不能活着回去了。
当天夜里静悄悄的,长宁直到夜半都不曾睡着,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呼救声,也没有挣扎打斗声,平和得像一个桃源。
可是第二天,有几个人躺下了就再没起来过,死的全是羌国人。
羌国剩下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着青紫色尸体上乌黑的细小伤口胆战心惊,他们小声交谈着,“什么蛇的毒这样厉害,能无声无息地害死这么多人?”
跟来大郢的人,除了四皇子就没有废物,都是千挑万选的武士,伸手好,警惕性也足够高,怎么可能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在一条毒蛇的尖牙下。
况且还是这么多人同时毙命。
他们谁也不傻,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意外,只会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知用什么办法引来了毒蛇,诱使着它们咬死了自己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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