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摘雕弓
盛君殊实话实说:“均为史上最弱,可见两派衰落,确实公平。”
楚君兮表情一凝:“我派未衰,至今仍有数千弟子传习功法,好得很呢。”
“你已入了姽丘派,”盛君殊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滑过他颈上玉珠,“还做了掌门。”
“那师父千年忌日,你还回来做什么?”
楚君兮表情怜悯,目光却很挑衅:“我看师兄到处打探我消息,找得可怜。”
“我找你一千年,你以为我舍不下你?”盛君殊翻过冷刃看刀,“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你的立场。今天我知道了。”
刀一翻,人抬头,由下往上看,眉头压出三分邪佞。双肩阳炎灵火骤然窜起数尺,两只瞳孔亦罕见地燃着两团火焰。
那两团火愈来愈盛,双目变成趋近烧亮的橘红:“叛我师门者死。”
没有暴怒,却带了十足冷酷的杀念,因此牡棘刀动作不大,堪称轻盈地一闪,便架在楚君兮抵挡的手掌上,从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将其拉开。
手掌几乎被劈做两半,却没有出血,几袅青烟从伤口卷出,干冰似地在空中消散。
手掌挡不住的刀刃顺势直楔入血肉,他的喉咙里短促地“呃”了一声,低头看着没入身体的刀,嘴角弧度仍在。
坚硬的玉珠过于光滑,从锋利的刀刃下滚了过去,滚到了一边,刀转了个角度,毫不犹豫地照着他脖颈再度横拍去。
刀身撞击玉珠的瞬间,发出清越的声响。
楚君兮突然明白他的用意,才慌忙抵挡,泥鳅似地,擦着生锈的、宽而扁的刀身诡谲地打了个转,后背忽然涌出沥青似的粘稠的黑色液体。
这黑色液体化出八爪鱼似的触手,一缠一卷,发出恶心人的舔舐声,迅速盘踞刀身。
楚君兮衣袖翻飞,指尖挟一张符纸,带着劲风向后丢来,隐约可见上方“符头”不再是垚山的三个“·”标记,而是个陌生的“ 卍 ”。
盛君殊右手用力拔刀,在他振袖瞬间,左手亦丢出一张符咒。
两符在空中一碰,蓝光闪烁,垚山符纸陡然燃起橙色火焰,橙焰蓝焰此消彼长,相互压制。
橙焰一爆,光芒大盛,压着蓝焰一个大转猛拍在墙上,挂钟左右摇摆,粉刷的雪白的墙面绽开一道巨大的裂痕,墙皮簌簌往下掉落。
盛君殊冷笑:“灵符你还画得过我吗?”
他牙根紧咬,青筋迸出,右手一点点加力,像是从皲裂的土地抽刀,猛地抽开,拔出几道凝固在空中的黑色的芝士状丝缕,再一刀砍向楚君兮脖颈。
“滋——”玉珠之上绽开一道裂纹,相应地,楚君兮面色几变,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盛君殊错眼看对方,果然先前被砍成两半的手,又在青烟的修补下长了回来。
当时威天神咒祭出后,本该被杀死的“楚君兮”又出现在垚山,他就意识到,这个曾经的师弟已经多半不再是“人”了——
杀不杀死他,不要紧。
他要弄碎那颗玉珠。
垚山派走的是修仙道法,洗凡髓的一把火,归根到底还是来源于天书。
姽丘派运气没那么好,不得天书庇佑,只得以炼尸术聚集鬼气,人人先死后生:将弟子炼成行尸,以永死得永生,再操纵寰宇内的怨气为他们所用。
那颗玉珠,应该是炼尸之宝物,排布怨气之虎符。
正此时,盛君殊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重。
糟!
衡南本就头重脚轻,精神涣散,盛君殊向前一走,她目光向下,冷不丁看见满地黑压压的一片。
一只虫子,已够她心跳加速,喉咙肿胀。
满地……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大虫死尸,她脚下正踩着一只,慌忙退了一步,又咯吱咯吱踩住几只,翘着毛绒绒的脚,折断长长的触须,衡南呼吸急促,嘴唇发白,冷汗往下掉,尖叫冻在喉咙里,被挡住,喊不出来。
呜咽了一声,眼前一白,一头栽倒在盛君殊背后,膝盖撞在他膝弯,顺着他慢慢滑跪下去,头发丝黏连在西装背后。
盛君殊赶紧转身捞她,昏了的人,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向地面沉去。
黑影一消一现,越过他赫然出现在靠墙的沙发上,指爪张开,五根手指蜷曲,皮肤皱缩,指甲尖而下勾,竟像某种猛禽。
“今日我必取天书。”
啸叫随着飞扑而下,三毛发出破音的尖叫,吊灯摇晃,灯管根根炸开。
“嗤”地一声。
血如小溪滴滴答答,染红衡南的衣襟,盛君殊垫在衡南身上的手背被穿出一个血洞,金属表盘上溅着几颗血珠,利爪越过他,贯入衡南胸口。
……
好痛。
河面之下,小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咕嘟咕嘟”一串小小的气泡吐出,发丝在水中散荡。
她眯眼,撑开眼皮,绿色鬼火,照亮了水中飘荡的腐烂的松针和海草。
眼前是一颗大骷髅头,顺着水波上下起伏,黑色头发尚在飘荡,眼珠和嘴唇却已腐烂,露出狰狞齿根,仿佛在森森地笑。
她低头看去,锋利如刀的手骨正着按在她心脏的位置,已经划伤她的皮肤。细弱的肋骨,随呼吸一起一伏,马上就要被折断,喷血,掏出整颗心脏。
恐惧攫住周身,衡南一脚蹬出,水下阻力巨大,宛如舞蹈的慢动作——但到底蹬在那死尸胸口,他手上一松,她也受力向后仰去。
衡南挥舞手脚,拼命地向上游,鬼火照亮的水下好似一个逃不开的噩梦,胸腔的酸痛,昭示着氧气已经快被耗尽。
好想呼吸……可若是忍不住张嘴,吸进肺里的便是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