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227章

作者:关心则乱 标签: 天作之和 种田 宅斗 穿越重生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瞥了明兰一眼,缓缓道:“这事以后再说。明兰,你先来说今日这事。”

明兰挑挑眉,她也不打算往死里讨债上门,他们不要脸,她还要脸呢。不过她要永远保持的讨债权力,以后可以常拿出来用,倒蛮好的。

她稍稍走前两步,守礼的站定,微笑道:“我进顾家门尚不足一年,陈年往事如何知道内情。四叔父这般说,想来必有由头……莫非过世的公爹曾向两位叔父借调过银钱?”

她先看了四老太爷一眼,再微微侧头对着邵朱两位妯娌。

四老太爷一窒,不肯说话,邵氏冷着脸:“据我所知,不曾。”

朱氏心头上火,直言不讳道:“非但不曾呢。光我知道的,爹就拿过三四起子银子给四叔周转,每回都不下五千两。”

明兰倒抽一口凉气,表情和声音都配合的十分到位,‘惊讶’道:“真的么?!”然后拿眼睛直直的去看四老太爷,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被一语道破,四老太爷老脸挂不住了,恼羞成怒之下,对着朱氏怒喝道:“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顾家几十年的老事儿,里头纠葛多了去了!你才进门几年,知道什么?!”说着一转头,“老五,你瞧瞧,果然是人走茶凉,大哥走了才几年,人家就不吧咱哥俩当回事儿了!你昨儿还碍着面子不肯来,瞧吧,若再不教训,咱们就更没站的地儿了。”

五老太爷沉着脸,一拍扶手,斥道:“炜侄儿媳妇,你也是大家出来的,怎这般没规矩!没见你几位嫂子都没来么;这事儿也是你们小辈能插嘴的?”

朱氏眼眶一红,扶着肚子站到一边。

五老太太用尖尖的指尖拨着碗盖,阴阳怪气道:“我说侄媳妇呀,你别怪你叔父说话不留情面。顾家门里的事儿,多了去了,这二十年来,举凡节庆,待客,红白喜事,三房都一道出入账,更别说几房之间时有个周转银钱的。你进门才多久,知道什么!”

太夫人强按捺心中怒气,眼神却愈发沉了。

明兰瞧朱氏面色惨白,心中不忍,便道:“弟妹是有身子的人,不好久站的,不如回屋歇息会子罢。”说着便要扶朱氏走,未免战火波及自己,最好能脱身,再找个隐蔽地点看戏。

谁知太夫人轻轻追加一句:“素芯陪她到后头坐下吧,你们听着些就成。明兰,你到我旁边来坐,如今你们两口子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子。两位叔叔,这话没错罢。”

四老太爷冷哼一声,五老太爷高傲的转头不语,明兰扭扭手指,自认倒霉的挪脚步到太夫人身旁的圆凳上坐好,邵氏扶着朱氏坐到屏风后头去了。

太夫人冷淡的视线转向五老太太:“我进门没五弟妹早,照适才五弟妹的话,莫非我也没有说话的份儿咯?”

到底是多年长嫂,积威犹在,五老太太强挤出个笑容来:“……嫂子说的哪里话。您要是都不能说,还有谁能说。”

“既如此,那我便说了。一次说个明白,省的以后又牵扯不完。”太夫人意有所指,五老太爷脸上一抹讪讪,四老太爷反而更加忿忿了;明兰赶紧竖起耳朵。

“顾家自我们这辈,统共分过两次家。头一回分家时,我还没进门,是爹娘叫了族老来帮着分的家,一应文书俱全。因老侯爷那会儿在戍边,是以大房分得的产业始终由爹娘握着。那年爹过世,娘眼看着也不成了,所幸皇恩仁厚,召了老侯爷回京,我随着进京后,大房才亲手从娘手中接过产业。直至此时,我们三房的产业还明细清楚,我说的这些可有错?”

四老太爷置气不说话,五老太爷低低道:“大嫂说的是。”

太夫人坐直了身子,目色肃穆,接着道:“后来,娘过世前把我们叫到床边,亲口说了,待她过世后,爹的那份三房平分;而她的陪嫁和体己银子统统给老侯爷。这话我们是亲耳所听!可四叔不服气,娘在的时候不说,待娘过世后,却硬说娘当时病糊涂了,说的话不能当真;还找了几位出嫁的姑太太来灵堂吵了一通!这事不假吧!”

五老太爷面上愧色更重,不再开口;四老太爷却梗着脖子回嘴道:“那会儿娘病的连人都认不出了,说的话自不能当真!都是一母同胞的儿子,凭什么这般偏心!”

太夫人语声凌厉,劈头道:“糊不糊涂也罢,偏不偏心也好;可你大哥为着弟妹们不伤和气,当场就把娘留下的分了,你们统统有份,反倒大房一分钱没落着!我可有一字作假!”

明兰听的咋舌不已,哪家弟弟摊上这样神奇的老哥,真是攒了八辈子的人品。

这会儿便是连五老太太也低头不说话了,只四老太爷还粗着脖子,大声道:“那是大哥自己的意思,大嫂心里不痛快,当时怎么不说!况且,末了,我和老五也没落下多少!”

太夫人讥讽一笑:“出嫁从夫,你大哥的意思我怎会违逆;况且那些七姑八姨是四叔你叫来的,怨不着谁。”

四老太爷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刘姨娘小心的扯扯他的袖子,他气鼓鼓的坐下。

过了半响,屋里只听见四老太爷一对大鼻孔呼呼出气声。

太夫人素净的面容上,慢慢浮起一抹忧伤,哀戚道:“我们三房虽私下账目是分立了的,可但凡在府里当着差事的,洒扫,针线,值夜,不论身契归了哪房,都是到大房来领月钱分例的。这些年来,四季衣裳,车马仆役,还有吃的喝的,哪样不是大房出的!多少年了,四叔你在外头吃酒,五叔买了字画,在酒楼铺子记了账就走,事后也是你大哥一笔笔付了的。”

明兰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反正掩饰不住,索性不掩饰了,这次吃惊是真的了。

四老太爷的脸上便如抹了一层酒糟色,不知是恼是羞;五老太爷却一脸不输明兰的惊讶,腾地转头去看五老太太,直愣愣起身:“我跟字画铺子明明说清了的,怎么你……?”

众目睽睽,五老太太酱红了脸,不敢直视丈夫的眼睛,只低头扯着帕子。

五老太爷似是明白了,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适才五弟妹说节庆,待客,红白喜事,人情往来是一道的;要不要请诸位瞧瞧账目,到底是哪房吃亏,哪房占了便宜!更别说这些年来,替几位侄子张罗差事,走人情,银子都是谁出的!”太夫人愈战愈勇,气势凌厉逼人,只瞪得五房夫妇再也不敢抬头。

便是四老太爷也不敢接这话茬,他不像五老太爷夫妇那般清高,他是知道些账目和庶务,就怕牵扯越多,就越发现四房五房是在无理取闹。

太夫人目光笔直,端严凛然。

这幕戏,她俨然一个光明磊落的正面角色,大公无私,仁爱慈善,慷慨大度,做好事还不留名;而以四老太爷为首的一干人等,则扮演了十分不光彩的配角,贪财刻薄,寡廉鲜耻,几十年占善良兄嫂的便宜不说,还忘恩负义。

明兰几乎要鼓掌了。

太夫人一定忍这帮家伙很久了,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但她忍功无敌,为着在圣父丈夫面前树立良好形象,生生忍住了所有怨毒和不满。明兰其实很佩服这种人,当劣势无法改变时,绝不倔着性子硬顶着来,只伺机而动,尽可能捞回最多的好处。

既甩不掉这对活宝兄弟,索性就变废为宝,尽量利用这种局面,把眼光放长远,用他们把真正的眼中钉去掉,只要她的亲生儿子能承袭爵位,到那时,该算账的算账,该踢开的踢开,反正她攒足了这俩活宝满手的把柄,真张扬出去,道理尽够她说的。

战役进行到此时,基本胜败明朗了,只有四老太爷还在负隅顽抗,他霍的站起来,双目充血,咆哮着:“我今日才瞧出大嫂竟是这般女中豪杰,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以往真是失敬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在娘病榻前,娘拉着我们哥仨的手说的话,大哥可是亲口答应好好要照看我和老五的!怎么?如今大哥不在了,你就翻脸不认了?现出原形了啊!”

这次连明兰都要笑了,从屏风后头发出两声清楚的嗤笑,想来邵氏和朱氏也忍不住了。

太夫人掩饰不住嘲讽之意,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深切的怨恨和嫌弃,冷冷道:“娘要多给大房些银子,四叔就说娘病糊涂了,可娘要大房照看两位弟弟,四叔倒记得牢牢的。都是娘临终前说的,怎么前一句糊涂,后一句就不糊涂了?四叔真是好记性,好能耐呀。”

明兰暗叹:这位顾家老祖母倒是明白人,可惜一番慈母心肠,全叫不肖子孙丢给狗啃了。

四老太爷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气的浑身发抖,一屁股坐下后,恨恨捶身旁的茶几一下,差点震下一个茶碗。

四老太太眼瞧着情势不对,赶紧开口,满声歉意道:“我知道嫂子这些年年受苦了,为着我们这些不成器的操了多少心。他四叔这几日为了炳哥儿的事烦着,是以口气不好,嫂子别见怪。可话说回来,一笔写不住两个顾字,如今咱们要分出去了,委实有些艰难,多少请大嫂子帮村些才好。”

好本事!明兰赞赏了偷瞄了四老太太一眼,这也是个高手。

谁知这话一说,反倒惹出太夫人的一番伤心,她红着眼眶道:“四婶说的可笑。两位叔叔都是昂藏七尺的大老爷们,下面几位侄儿也是正当年,这些年来过日子,四房和五房在大房这儿只进不出,到如今还要来折腾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我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么?!”

这句话说的太有深意了,顾廷烨和太夫人的关系素来不冷不热,众人心知肚明。明兰面皮有些火辣辣的,只能坚决不敢接口,免得引来祸水。

眼看局势底定,太夫人可以鸣金收兵了,谁知斜里杀来一匹黑马,刘姨娘眼看着众人无话,心里着急,当即跳出来嚷嚷道:“这里原本没我说话的份儿,可我好歹在这屋里熬油几十年了,怎么也有点老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