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407章

作者:关心则乱 标签: 天作之和 种田 宅斗 穿越重生

廷灿还在哭,越哭越来气:“书上说,勿以妾为妻,你算什么读书人,屋里三妻四妾,还讨二房,把明媒正娶的媳妇撂在一旁,在那儿跟小贱|人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要是我爹还活着,定打死你这个无行的女婿……”

韩诚用力顺下气,坐到炕边,平心静气道:“灿娘,你好好听我说,这些年来母亲一直对你不喜,严氏就是母亲做主抬进来的,你不看佛面看僧面,再这么下去……”他想起前几日庆昌公主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一惊。

“再这么下去怎样?”廷灿一把甩开韩诚的手,冷笑道,“堂堂公主府还能休妻不成?再怎么样,我也是宁远侯府的嫡出小姐!你们丢得起这个人,顾家还丢不起呢!你也算男人,开口闭口母亲的,连自己妻子也护不住,哼,当年我大姨母七年不开怀,我爹就……”

“够了!”韩诚忍无可忍,这些年来顾着孝道,他从未说过顾老侯爷半句不是,今日天热气燥,他终于忍不住讥讽道,“你爹遇上秦家女,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险些弄得无嗣不说,末了,差点家破人亡,几十年的老宅叫你那好三哥一把火烧了!我虽没出息,却也不敢学岳父!”

“你,你敢非议我爹!”廷灿一下毛了,拾起炕几上的墨砚就砸了过去。

啪嗒一声,砚台摔在地上,溅得墨渍四散,亏得韩诚机灵,迅速一个闪身,否则定要脑袋开花,望着鬓发散乱眉毛倒竖的妻子,满脸的刁蛮戾气,早不复当年的清丽动人,韩诚大怒道:“你,不可理喻!”然后甩袖踢门就走。

廷灿更加愤怒,把屋里目之所及的东西都摔了一个遍,然后伏在案上,呜呜哭个不停,玲儿只默默地吩咐小荷花去打水,小心收拾屋里的狼藉。

过了许久,廷灿才缓缓收住泪水,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都看我如今无父无母没有依靠了,就来欺负我!我不好过,也不让他们好过!”

主仆俩低声商量了几句,玲儿低声哀求道:“奶奶,这笔银子数目不小,咱们可再也拿不出这么多了,你再多想想罢。”

廷灿思索片刻,决绝道:“今晚你叫向嫂子来见我,我当面吩咐。”

玲儿无奈,只好应了。

当日夜里,玲儿买通了门房婆子,央求放人进来,门房婆子见是常来看望三奶奶的向家媳妇,也不疑有它,收了银子就放行了。

向嫂子其实才四十多岁,可头发却已花白。

廷灿见她苍老憔悴的模样,破天荒地关心起来,平日说来就来的泪水,此时却挤不大出,只要掩袖作泣状:“向嫂子,你这几年受苦了。”

向嫂子跪在地上哭道:“有姑娘的怜恤,日子倒还好过,只是时时想着太夫人的恩慈,想着我那早死的男人和婆婆,我,我…真是…”

廷灿对这话满意极了,微笑道:“母亲素日最信重向妈妈,如今看来,你家都是好的。现在,我只有你和向家兄弟能依靠了,这,这府里的人都欺负我……”

说着,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向嫂子伏在地上大哭:“姑娘别折杀我了!太夫人待咱的恩情,我们母子就是死一万次也报不了。姑娘是多金尊玉贵的人,太夫人当心肝肉一般养大,姓韩的不知好歹,居然不好好待着,叫姑娘受了委屈,真是杀千刀的!”

廷灿心里熨帖舒服,玲儿见主子一直没叫人起来,轻声道:“向嫂子赶紧先起来罢,这青石砖的,跪久了伤身子。”

不等廷灿发话,向嫂子乐呵呵地摆手道:“不伤不伤!能见着姑娘,老婆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在姑娘跟前跪一会儿,比在外头躺着都舒坦!咱们姑娘是什么人呀,姑娘刚落地那会儿,太夫人不是请人批过命么,说咱们姑娘是王母跟前的仙女儿,下凡来报恩的,连老侯爷都信呢,便是稍有折难,也能苦尽甘来。”

廷灿仿若回到了未嫁时光,上有溺爱的老父,下有无所不能的母亲,周围满是恭维的仆妇,她不免飘飘然起来,骄矜地轻轻摆动衣袖,笑得尊贵高傲:“还是起来罢。玲儿,给座。”

玲儿赶紧端了把小杌子过去,向嫂子稍稍坐一个边角,廷灿才道:“向嫂子,那事儿…你可有把握…?”

向嫂子赶紧道:“本来这事我也不敢说。可近日蜀中那边不是屡屡传来消息,说顾侯的种种不妥么?许大人说,不如藉着这股势头,趁热打铁。”

廷灿不懂政事,只依稀听说过蜀王似对顾廷烨十分不满,便笑道:“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哼,顾廷烨逼死继母,毒害我的侄儿侄女,天理不容,只可恨韩家怕事,一点不肯沾手,等到时一纸折子递上去,我看他怎么受天下人唾骂!”

玲儿听得心中连连苦笑——她实在不明白,像太夫人这么精明强干的人,怎么会养出自家主子这么不懂世事的天真女儿来。一个正受皇帝重用的封疆大吏,怎么会为了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就‘受天下人唾骂’。‘天下人’哪那么闲。

廷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向嫂子道:“这是我的亲笔信,交给许大人,就说事成之后,我还另有重谢。”

向嫂子诺诺地双手接过,又听了好些吩咐,匆匆出府而去。

这夜里,廷灿睡得格外香甜,梦见自己母亲和兄长的冤屈得以昭雪,皇帝把顾廷烨下了大牢,充军发配,永世不得返京,又把那盛氏罚入教坊,每日需以色相奉承男人。自己又成了当初那样尊贵的顾家七小姐,婆母和丈夫都唯唯不敢得罪自己,当然,那姓严的贱|人也别想好过,被卖入最下贱的窑子里,她生的几个小崽子都卖到外地给人做了奴才……

正做着美梦,忽听外头一阵轰然大响,廷灿猛然惊醒,只见呼啦啦一大群人涌进屋子,她害怕地缩进床里侧,三五个强壮的婆子一拥而上,一把抓住她,或捆手,或绑腿,或塞嘴。

廷灿奋力抬头,不住踢弹双腿,只见一个熟悉的妇人身影站在门口,正是庆昌大长公主身边最得用的潘妈妈。

潘妈妈冷冷道:“三奶奶犯了癫病,赶紧送到后院静房里去,回头请大夫好好医治。”

廷灿拼命甩头,努力吐掉嘴里的布片,正要叫喊,赫然见到潘妈妈手中捏着一个信封,赫然是几个时辰前自己刚给向嫂子的那封信?!——廷灿愕然。

潘妈妈瞧着她,冷漠道:“以后三奶奶就好好养病,别再弄文写字了。”

 

廷灿立刻明白了,愣了片刻,立刻疯了似的尖叫道:“你们把向嫂子怎么样了?玲儿,玲儿呢?!你们怎么敢?!我爹是宁远侯爷,我是顾家嫡出小姐!……你们这些下三滥的奴才,怎么敢这么无礼!玲儿,玲儿快来呀!……”

几个婆子才不管这些,七手八脚把她捆结实了,挣扎到后来,廷灿心里怕极了,开始口不择言地哭叫:“…相公,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封信…你去问玲儿…一定是她自作主张,对,是她想替我出气,她也会写字…”

很快,顾府七小姐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正院大屋里门窗紧闭,韩家父母儿子三人或坐或立;庆昌公主手中拿着几张薄薄的信纸,里头正是韩诚素日熟悉的妻子字迹。

“怎样?我早说了,这祸害留不得,你儿子非要怜香惜玉,这下你们爷俩还有什么话说。”庆昌公主悠悠地晃动那几张信纸,“好在我那儿媳是个蠢货,若稍许聪明些,真买通了个把言官,把这事抖搂出去,以后咱们和顾侯要不要来往了?”

韩诚额上汗水涔涔而下,一句也说不出来。

韩驸马年近六十,依旧声响身挺,一个巴掌甩在儿子脸上,怒喝道:“逆子!你母亲的话,你几次不听,如今险些酿出祸事来!顾廷烨和王善之是奉了圣命入蜀的,一个去收军权,一个去收政权钱粮,所作所为都是皇上的意思,这样的人,咱们能随意得罪么?!”

庆昌公主幽幽道:“有些事,外头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当初宁远侯府那把大火,皇上有意替顾侯出气,本想连你丈母娘一道惩处的。还是太医来报,说你丈母娘活不过几日了,顾侯才向皇帝求情给你丈母娘一个善终……怎么,到了你媳妇嘴里,竟成了顾侯逼死继母,哼哼,真真荒谬可笑!”

说完这些,她又自嘲地笑了笑:“奇怪,当初,我怎么没瞧出竟是这么一个蠢货呢?”

韩驸马瞪着那信纸,恨恨道:“还有顾廷炜的一双儿女。这案子不是早结了么,余阁老亲自将弃妇方氏拿送有司衙门,那方氏也都招了,说是为报复秦氏陷害之仇,还险些扯出顾侯头位夫人余氏背夫偷汉的烂事来,倒把大理寺的几位大人吓得不轻,赶紧结案。这,这…怎么你媳妇也要牵连…”

韩诚慢慢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神色渐渐镇定下来,低声道:“都是儿子的不是。这样的媳妇,儿子是不能要了,以后该怎么办,还请父亲和母亲指点。”

“这种内宅的事,你不要插手。”

公主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十指,捡起信纸往烛火上轻轻一扬,随后扔在地上,火苗迅速吞噬了那几张薄纸,不过须臾,地上只余一团小小的暗色纸灰。

“顾侯那边说了,只要不休妻,不坏了顾家姑娘的名声,旁的他不在意。我和你爹也不是狠心的人,到底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以后你媳妇就在后院静房里待着,门也别出了。”

韩诚想起那如鬼屋一般阴冷潮湿的屋子,只几个性情怪癖的哑婆看守,不由得心中不忍。此时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忽如深秋般瑟缩了下,鼻端若有若无一股浓郁的菊香,仿佛那年秋日漫山遍野的菊花盛开,诗会上初次读到廷灿的诗句,那样心醉神怡。

公主轻轻拉起儿子,柔声道:“我的儿,委屈你了,你姻缘上不顺,耽误了多少事,过了这次,你就别再想她了,多想想自己个儿的前程。”

菊香陡然消失了,韩诚点点头,冷静道:“就依母亲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