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是她在装傻,还是说在这方面,她是真傻?
辛翳沉思之中,景斯来报,说是商牟和探子的军报送来了,请大君过目。
辛翳便让快把自己指甲咬坏了的重皎下去了。如今章华台比郢都楚宫要小,人都在眼皮子底下,想他也不敢做什么傻事。
景斯在一旁给辛翳添黑豆煮的茶汤,辛翳看了两行,腾地从趴着变成了坐着,盯着竹简,又看了几行。
他忽然开口道:“关于各国军探的名单,除了我、荀师应当没人知道了吧。”
景斯想了想:“具体的人名应该只有您和荀师知道,当然还有军探中向楚国联络的总管。范季菩知道一些越国、且兰等地的军探,商牟与魏国的军探有些消息的联络。也仅就如此了。”
辛翳倚着凭几,眉头紧锁:“晋国的军探,我甚至都不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我记得那时候是荀师为了攻下晋国,亲自安排的。”
景斯:“是发生了何事么?”
辛翳皱眉:“晋国突然没了消息。也不是说……完全没了消息。而是没了有用的消息,之前连晋太子意欲改革户籍,这里都收到了消息。但如今,却全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儿,而且消息数量也急剧降低。商牟说是要我小心,认为晋国的探子可能被人……一网打尽了。”
景斯一惊:“这怎可能,奴就算愚鲁也知道,当初荀师曾说,齐、赵都是军探大国,楚国要也想安插探子细作,必须要想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一网打尽的办法……因此说是各国军探身份隐秘,也对彼此毫无所知,只是知道探得什么消息,送到什么位置……怎么可能?”
辛翳:“而且如今秦晋正要会盟,应该是异动最多的时候,我这儿却得到的全是什么师泷、狐氏的消息。要不就是晋国有高人,想出了什么法子来破局。要不就是……”
他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就是荀南河也有参与此事。
可她每日醒来都在宫内,根本没什么条件递消息出去!
难道她白日——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晋国朝堂上就未曾有过什么新来的名士,就算有个刚刚进入小晋王身边的狐笠,但此人并不难查,他年纪不比荀师小几岁,在荀师于楚国扬名的时候,那狐笠也正在稷下学宫。
辛翳不能再乱想了。
他思绪不能再飞了,再这样毫无根据的怀疑胡想,对他毫无好处。
会不会是荀师在楚宫也有自己的人,她也和谁联络了?
还是说晋国大变,导致了探子中某些关键人物暴露,被晋国连根拔起了?
辛翳将脸埋在掌心中,半晌道:“此事按下不表,看看其他各国是否有同样的事发生。派人再去秦国,我们以往忽略秦国的内政,但如今秦晋关系紧密,知秦国的动向,也能推测出不少晋国的事情。还有,晋国那个成功驱逐白矢,坐稳王位的小晋王舒……让人去查查吧。之前晋国的探子,也是关注白矢更多些,反而这个太子,似乎都没多少人见过他。”
景斯:“喏。”
辛翳心神有些不定,捏着竹简在屋里来去走了好几圈,还是放下了:“此事没头绪,先不理。明日早晨,叫原箴来。”
景斯起身,看他向床铺走去,道:“寐夫人刚刚又起身问了一句,今日不让寐夫人来了么?”
辛翳:“……不了。我歇下了,你让人熄灯便是。”
景斯最近总觉得猜不透大君的想法,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将茶水放置好,命人将熏了草药的纱帐放下,轻手轻脚的离开主宫。
辛翳一整夜也没有睡好,他总感觉有一些谜团包裹着自己。
某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似乎指出了些方向,但又很难深思,他也不敢深思。
他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一直到连远处走廊上宫人的脚步声都少了,夜深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会儿又是在山洞里,荀南河揽着他,眼里都是火光,温柔且心痛的望着他;一会儿又是他在夜色里胡搅蛮缠了好一阵子,荀南河望着他,眉头紧锁,半晌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真正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却在天都还未亮的时候,猛地惊醒过来。
仿佛就跟被鬼压床似的,他先是惊醒了,意识才回到脑海里,身子乏的就像是动弹不了是的。
紧接着,辛翳神经猛地绷紧,他听到屋内有一些小小的声音。
他睡得一身冷汗,手指都发酸,软被揉成一团抱在肚子上,他微微从床榻上仰起来些身子,转过头去。透过纱帐能依稀看到空旷宫室的远端,穿着浅青色深衣的女子推开一条门缝进来了,露出外头朦朦亮的蓝灰色天空,她长发梳了个素髻,缀在背中,发尾横贯一根玉质短簪。
她这会儿正背对着屋内,手撑着门框,探出头去与门外的宫人细声说话。
辛翳脑子嗡嗡作响,半天才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
她轻柔的声线听不真切:“总归怕大君不习惯让妾照料……唔、好吧……只是天若是亮了,妾怕是会……嗯,还是不要在大君面前晕倒的好……啊,大君真的这样说了?好……”
也不知外头的宫人是谁,总之劝了一番,她点了点头。
眼睫鼻梁到嘴唇,侧脸的线条被门缝外黯淡的天色映亮几分,宫人递了灯烛给她,又似乎说什么,若大君醒了就让她来开门,说是会让人端水进来。
辛翳指尖总算传过力气去,身子缓过劲儿来,脑子迷迷糊糊的想:谁胆大包天,拿她当个宫人使唤!
第77章 羔裘
南河提着衣裙,合上门, 放轻脚步走进屋内, 屋内昏暗的如深夜, 唯有一盏铜灯照亮她温润细腻的半张侧脸。她似乎熟知他的作息, 知道如今还不是他醒来的时候,便全心全意的盯着烛火,眉眼低垂,走路小心,生怕灭了光。
他又想:那让她过来的人,倒是真懂得来事儿。
辛翳躺在那儿没动,看她去慢慢点燃屋内角落的灯烛, 竟莫名觉得她小心轻巧的举动, 他心都要化了。
辛翳没说过, 小时候他极其喜欢听南河临走时候的关门。
特别是在她以为他睡着之后离开时,脚步放轻,走到门边,把控着细小的力气, 生怕让门框合上的时候发出声响。但这总是无法避免的, 但他就是爱听她缓缓合上门的时候,那声被控制的极其细微的关门声。
这事儿如此之小,不值一提。
但她从来不会忘,从来都会花一点心思,小心翼翼的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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