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景斯知道身后的人就是荀南河,:又看到师泷认出了这张脸, 为了避事, 语气也重了几分:“是。师相在这儿拦着路是什么意思, 晋楚公卿君王都在这艘船上,您若是行事不妥,就让晋楚之间都变得很难办了。”
师泷一时间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但那一眼太真实, 连她伸出手去一边看着远方, 一边动作很自如的拈住罩纱的模样,看起来又很温和却又有点漠不关心的冷淡态度,既让他觉得熟悉,更让他觉得回忆起当初咬牙切齿的心态。
但那个带着帏帽的姬妾什么也没说,甚至还裹紧了披风,一副不愿意在甲板上多待的样子。师泷虽然有些醉了, 但也没到了荒唐的地步,他往后退了半步,让开了路,拱了拱手道:“是某失礼了。某不过是醉了,还请谅解。”
说着,他倚在栏杆上,让出道路。景斯稍一行礼,引着南河朝前走去。
师泷站在那里,却没讲目光挪开,一直目送着那位楚王姬妾离开。
而她也并没有再回头,一路提着衣裙登上了台阶。
只是师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总觉得她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有女子的窈窕娉婷,一身深衣也穿的衣摆轻摇有几分悠然君子之气。
师泷在楼下呆了许久,侍人在一旁呼唤他也没回过神来。
他会看错么?但最好是看错了——
如果没有看错,那这件事就值得细想了。
若是荀君年初真的因病去世,那楚王找了个样貌一模一样的姬妾,虽然心思有些让人不齿,倒也是没法说他私德有问题——
但若是……荀君并没有病逝……
这个问题往下细想,可就……
师泷听到声音,往船舱二层看去,似乎看到了楚国那位方脸高个说话细声细气的新令尹原箴。那位令尹似乎也是有些事要与楚王去汇报,往楚王住处去的时候,与那寐夫人打了个照面。
在甲板上虽然隐隐有些看不清楚,却也能见到原箴停住脚步,低下头,似乎在跟那寐夫人行礼说话。寐夫人也低声回了他几句,声音也不算娇柔,反而有几分雌雄难辨的清冷玉响,而后几人一同进入了楚王的住处。
师泷心底竟然觉得某个想法如白布上的墨汁一样迅速扩张起来。
原箴可是令尹,会跟一个姬妾行礼么?而且如果这个姬妾是楚王找来的长得像荀君的女人,原箴这种楚宫出身的人,应该也算是荀君的学生,难道不会对此感觉愤怒,甚至鄙夷么饿?
那他还对这姬妾行礼,是不是也说明……
师泷越想越总觉得,虽然他几乎没什么证据,但这种想法就跟中毒似的在他脑袋里蔓延。
南河走进船室,摘下帏帽来,松了口气。
船室内竟然一打眼没看见人,只看到绘着蟾蜍与星月的屏风被撑开在低矮宽敞的床榻边,防蚊虫的深红纱帐半垂着,屋内有点很诡异的香味,还有灯烛似乎在屏风后头闪耀着。
南河不明所以,跟着她进屋的原箴却敏锐的很,一下子就感觉到氛围的暧昧——显然这不是他该来的时候。可手里收到的消息实在是重要又烫手,他想走也走不了。
南河先开口:“无光?”
辛翳的声音很懒很微妙的从屏风后传来:“先生过来就是了——”
原箴真的是头皮都要发麻了,偏偏先生又开始榆木脑袋了,竟然还没明白大君什么意思,还想开口说什么。
原箴真的是命也不想要了,猛的高声道:“大君!臣有军信要报!”
屏风里头一下子传来噼里啪啦东西掉地的声音,好像辛翳也手忙脚乱的滚下床,急道:“你大半夜突然跑过来干嘛!你就不能懂点事儿!”
原箴硬着头皮道:“臣也是手头的消息紧要,不得不报,刚刚来的时候在门口与先生打了个照面,就同先生一同进来了。”
辛翳在里面慌的似乎又一脚踢在了床角上,痛的直哼,一边不知道还在干什么。
南河担心他,也没多想,道:”怎么了?你是撞到哪儿了?”
辛翳急道:“先生不用管我,你先看,先跟原箴一块儿坐下就是,我我我这就好,我——衣服刚刚不小心被划破了。”
南河便也不好绕到屏风后,她神态很自若的引着原箴到一旁坐着去了。
原箴瞪着眼睛看着南河:……先生都没往这方面想?还是如此镇定自若经历大风大浪了。
南河问道:“是何事?”
原箴自打知道先生回来了,有时候在朝堂军营内外做事,都总觉得有了点底气。不知道辛翳会不会也这样觉得,好像是自己如果不小心忘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会有先生跟在后头替他们注意着提醒着。
她在身边,不论是辛翳也罢,其他的山鬼少年也罢,就敢不回头的大步往前走去。
荀君病逝后,楚国境内看起来只混乱了一小阵子,但不论是辛翳还是朝堂上其他人,似乎都在内心发慌。而她回来,就算只有夜里,就算她早就不是令尹了,但原箴忽然有些放松下来,明白了有“主心骨”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原箴道:“是商君先提前归来了,但此次归来似乎是为了和大君商议汇报,不一定会久留。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刚到军营中。不过商君此次归来,也带来了关于齐国境内的消息,因事情重大,所以没打算通过传信兵,而是他亲自送来了。”
南河:“什么消息?”
正说着,辛翳臊眉搭眼的从屏风后头光脚走出来,跟应急似的裹了件黑袍子,衣领都快贴到下巴上了,他抱着胳膊,腰带才刚穿好,咳了咳走出来,道:“对,什么消息——”
原箴作为令尹,自己都觉得没脸。
辛翳挤到荀南河身边坐,肩膀还跟她靠在一处。荀南河还歪头看他,辛翳竟然还挺会装,压低声音道:“先生看我做什么,听原箴说。“
原箴清了清嗓子,道:”是齐国境内的消息,先生也知道,齐国在各国的探子多,宫内对探子也很防范,这消息似乎已经晚了。是舞阳君……有了身孕。而庆氏似乎因年轻小辈不小心伤了太子,齐王震怒,庆氏似乎有几人已经入狱。”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南河与辛翳却神情震动,半晌没能说得出话来。
这几条消息,所代表的背后的动作,意义太深了。
听起来,年近四十岁的舞阳君嫁给刚刚加冠的齐太子,又这么快有了身孕,好似是很荒唐可笑的事情。但这却说明,舞阳君的计划埋的有多深,野心有多大,她不是帮魏国掏空齐国再打算还魏,也不是到了齐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帮齐国打魏国。
她是因为知道自己在魏国作为公主再有权力也不可能为王,所以就打算通过婚姻与生育先寄生再侵吞然后成为齐国理所应当无法质疑的掌权者。
庆氏在齐国掌权数年,架空齐王室的权力,齐王室虽然不能说完全无权,却处处受限,但齐王室自己没法破局,如果舞阳君带着大批军队名臣嫁入齐国,那就是给齐王室加了不少筹码,齐王室就可以借着舞阳君的势力打击庆氏,收回权力。
而当权力收回到齐王室手中,那如果……就算是如果……齐王与齐太子出事,舞阳君又在齐国掌有大批军队,杀死其他公子,拥立腹中孩子为王,让她自己生下的幼子即位,她就可以身为太后垂帘听政,掌握齐国大权多年——
以她浸淫宫廷多年的阅历和手段,或许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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