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她也就只能教他到这儿了,任务一结束,她就要离开这里,往后再也见不着了。
或许到那时候,他慢慢就好起来了吧。
南河转过脸来,说的倒是真心话:“我没生气,真的没有。”
辛翳越听她这样说越不信。
他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触到了南河的根基,他若是发火,甚至扇他一巴掌也好。
可辛翳怕的就是他这样淡淡道:我没生气。
似乎很少有事情能惊到他,更让辛翳永远猜不透他心中如何作想。
南河看起来总是……冷心冷情,休休有容。
礼仪规正又不卑不亢。
那双广袖中伸出的手指如玉般微凉透明,那深衣腰带下摇晃的组玉发出玉响琤琮,衣领层层叠叠的规整在胸前丝毫不乱……
他以前极喜欢坐在深远的殿内,看着南河不疾不徐的向他走来,走到他身前来,淡色的眉毛和眼睫垂下去,向他略一躬身作揖,广袖抬起,遮住了他的面容。
有人说他是泥偶,但辛翳觉得他是玉人。
更何况,他并不总是这样闷的。
在危急的关头,在两难的抉择时,他总能表现出万夫莫开的决断勇敢与锋芒。
偶尔的片刻,在辛翳的尽力胡闹下,他会显示出一些无奈,温情和……羞恼。
修炼“装”这一功力多年的旬南河要是知道辛翳的评价,大概是要笑醒的。
为了做老师这行,她憋了多少年才把自己这个废话篓子憋成了世外高人,把自己一身明骚暗贱抖机灵憋成了闷骚。
行走宫中朝野,怎能不做场面。
辛翳捧着他的手,似哀求:“先生随我回宫里,宫里照料得好,也有最好的病医,我大楚的太医是最——”
南河知道过会儿任务结束,系统就接她走了,唠三块钱闲话得了,她真懒得动弹。
荀南河虚弱的咳了咳:“我过不去了,再挪动必定要在路上闭眼。好好跟你说说话就行。”
辛翳死死抿住漂亮的嘴唇,又惨笑:“先生永远都是泼冷水的人,哪里至于!”
荀南河刚要再开口说话,辛翳起身脱掉大氅,快步走去火边烤了烤手,又走回来,脱掉鞋履,作势要往他病榻上挤。
荀南河一惊,又咳了咳。
辛翳踏步进床榻里去,那样高大一个人,蜷卧在被子外,脑袋靠着木枕,手放在荀南河胸口,就像幼时荀师安慰他时,轻轻拍着。
荀南河面上浮现一层病态的红晕,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南河:……你瞧瞧自己那个子,你瞧瞧你那张暴君脸,现在蜷在她旁边,威严何在啊!
南河甚至有点痛心疾首了: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荀南河闭眼装睡,耳边却传来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嬉笑声。
领导:“哟,南河,他手都放上去了。你病重了之后就没穿裹胸吧,不过你这会儿也是回光返照了,就是被他发现你女扮男装也没什么的了。”
南河不想说话。
天底下给自己起名叫“领导”的系统可真的不多了。
她要是开口,难免要叫它名字,白白被它占了便宜。
南河想着,若是下次任务换了身份,能自己取名,她非要给自己起名叫“爸爸”不可。
领导作为领导,自然不用察言观色,永远不识好歹,笑道:“他可是觉得你真的跟他生气了,觉得你们俩要决裂了,你不解释解释?——怎么着,我给你一点依依惜别的时间,你还不好好珍惜?”
荀南河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脑中却道:“你丫倒是很会排戏啊。任务结束早该退场,你竟然给我安排个病死。病死就病死呗,你给我弄个马上风也行。你却非要拖几个月,拖到他回来不可!”
领导笑起来:“怎么?你不想见他?”
荀南河:倒也不是,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系统笑道:“第一个任务虽然耗时八年,但你也算任务完成的不错。让你跟自己养大的君王告别,你还不愿?下一个帝师任务,过会儿就要开始了,你不如再仔细瞧瞧他。”
荀南河是真见不得辛翳这幅样子。
她觉得自己死了也不算什么,辛翳毕竟是楚王,从小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伤心些日子也就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她病倒之前与辛翳有些争端,分离之前最后一面,辛翳又甩袖而去。
对荀南河来,这倒是无所谓。
只是这会儿见面,瞧见她病的不成样的脸,辛翳心中必定万分复杂。
辛翳将头靠在枕边,拍着她身子,轻声哼唱。
这小子幼时扮猪吃老虎,习字武艺全都装傻,歌舞无能还就愿意折腾,天天跟着宫人唱歌跳舞又打鼓的摧残旁人耳膜。
他轻轻哼曲,今日倒是超常发挥,五音有大半还在调上,勉强有几分荆楚清远山歌的味道。荀南河想笑他的歌声,但她倦极了,这会儿已经不是装睡,而是有些睁不开眼了。
辛翳似乎也感觉到生息如流水似的从荀南河身上逝去,手微微抱紧她,声音发抖似的与她说话:“先生……南河。”
荀南河浑身都痛,他还抱她这么紧,她动了动身子,她颈上带的蜻蜓眼琉璃珠子从衣领滑出来,辛翳看到,眼睛像是被扎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那蜻蜓眼串珠,呵气一笑,双眼发疼,声音低哑:“这么多年,先生早已位列令尹,是我大楚朝堂之首,竟还带着它。先生可知道,你带了这个,就要效忠于我,就要服从我,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辛翳的情绪几乎要因那小小蜻蜓眼挂坠而决堤,他想低头去亲吻一下那串珠,此时此刻却仍怕唐突,只用手指捏住,帮她放回衣领。
南河迷糊之中微微抬眼,轻声含混道:“无光,别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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